文学院的天变了。
以往悠闲从容的机构,对外宣布:从即时起,取消所有考核时间。
不是取消考核,而是全年无休,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向文学院发起审核申请。
在文学院门卫凌厉眼神的关爱下,在休息时间,倒是没有不长眼的人递交审核申请。
得到消息的各条乡、村人士,自诩修为有成的、声称寻获天材地宝的,在文学院门前排起长队,在烈日下翘首以盼。
在文学院违反规定,闭间休息时,待审的人们也没有就此散去,而是队伍位置,就地铺席而卧。
曾澜夫子一上午鉴定了两件所谓的"灵物",结果不过是两件歪瓜裂枣。这位素来寡言的夫子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连话都没说。跟在他旁边的陆飞翼倒是很有眼色,代替他,阴阳怪气地讽刺了一番两家妄想蒙混过关的人,给人家好一番奚落。
话说,陆飞翼进了文学院之后,一首很有眼色,狗腿子十足,倒是让罕见此类品种的曾夫子另眼相看。
回到文学院之后,曾澜又恢复了往日的做派——沉默寡言,喜欢待在阴暗处。不过曾夫子即使流落到飞石湾,也是个不爱见人的孤僻性子。
如今身边却多了三个学生:陆飞翼、赵土豆、赵绿豆。
“钱乐淼那小子快死了没?”曾澜往外瞥了眼日晷。己经快是午休时间,不知道主持活物种子筛选的钱乐淼情况如何。
陆飞翼手捧一碗冰绿豆糖水过来,轻轻放在阴影里面的矮几上,回答道:“刚刚有上课的学生过来孝敬老师您。我收了礼物,又和他们说些话,知道了一些情况:学武的和异人两条考核队伍,快排到西市集去了。”
曾澜不耐烦地哼了声,啜了口糖水,不耐烦地问道:“老夫问,钱乐淼要死了没?”
“马上死!那小匹夫从颁令下达开始天天不得闲,忙死他了。”陆飞翼嬉皮笑脸地答道。
曾澜又哼了声,没好气道:“信口雌黄!去看看,如果没死,喊他过来。”顿了顿,又补充道:“下次我这般问,你只需答‘他安好’便是。”
陆飞翼用力点头,说道:“报告老师,钱匹夫还活着。”
阴影中的身影骤然僵住,良久,才传来一声呵斥:“滚!”
记下曾澜的吩咐,陆飞翼领着赵土豆,快步走在文学院宽阔的内院里。
自从飞石湾来的3人,腰间挂上缀着“曾”字的木腰牌,他们在文学院的地位就被确立了。
当陆飞翼来到审核区,可怜的钱乐淼夫子,正在异人考核室,对一位6个月大的小朋友吟颂听不见的诗文,施展“潜渊术”。
陆飞翼无视维持秩序的侍者,伸头去看钱夫子的脸色。当确认钱乐淼面容麻木,陆飞翼凑近守在考核室门前的侍者,问道:“今天钱夫子没开张?”
侍者是文学院分配给钱乐淼的。听闻陆飞翼说得轻佻,于是白了陆飞翼一眼。
陆飞翼3人曾经以为自己进文学院,是来当曾澜侍者的。
谁知曾澜首接给3人各一块学生腰牌,以特招学生留在了身边。
特招学生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相当于半个夫子家属。
陆飞翼昂高头颅,后退一步拍拍腰间刻有“曾”字的木牌,盯着钱乐淼的侍者看,似乎在说: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自己掂量。
侍者早知道陆飞翼腰带上绑的是什么,只得不情不愿地拱手,一本正经地回答陆飞翼的问题:“上午时候,钱夫子确实没有测得有真正的异人。”
陆飞翼跑到门口,瞅瞅排到远处的队伍,感叹一声道:“从小婴儿开始测试,也多不了多少异人被发掘出来啊。”
刚才还愤愤的侍者唉声叹气,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是啊。以前,我家主人哪会这样没完没了的对一个个小婴儿左看右看。只是如今陛下要人,臣属等……就该鞠躬尽瘁啊。”
好不容易等到审核室里面的婴儿父母出来,陆飞翼瞅准时机,先一步跨入审核室,同时扭头向门口的侍者和排队的人说道:“钱夫子现在开始没空,你们别再排队,散了散了。”说完,把门呯一声关上。
队伍最前方的,是一个丝绸衣衫的男子和他刚刚会走路的儿子,见陆飞翼说得横蛮,不禁问门前的侍者:“敢问刚才的小哥,是什么身份?”
侍者往门里瞄了眼,见陆飞翼确实进去了,才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摇着头说:“你觉得什么身份能这样无法无天,他就是什么身份。”
“嚯,这么厉害?”也不知道丝绸男子理不理解,但他恭敬地向侍者作揖,退出门外。
钱乐淼刚刚结束潜入底狱界的潜渊术,正疲惫着呢,就听到陆飞翼赶人,不禁笑出了声。
曾澜夫子古板阴沉了半辈子,没想到临老收的几个特招学生里面,最宠那个却是个跋扈性子。
不过,跋扈得好。
钱乐淼无声地张嘴笑,伸手接过自己特招学生递过来的茶水,刚刚啜了啜,就见到陆飞翼带着一个人,快步走过来。
“陆飞翼,参见!”还差4年才的小家伙,应该从武者考核那边学到了“参见”这个词。
“你想打我啊?参见。”钱乐淼将茶碗递给身旁的赵芸豆,笑着瞥了眼陆飞翼。
陆飞翼双手重复抱拳的动作,说道:“这是尊敬的意思!你看我,这样跟你参见。”
“那些武人‘参见’之后,就要摆开架子挥剑打拳的。我问你,你现在想打拳还是拔剑?”
陆飞翼“呃”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钱乐淼向他挥挥手,说道:“不逗你了。回去吧,告诉你那个整天一张死人脸的老师,我还活着。下午仪式,我还是有精力主持的。”
陆飞翼不知道钱夫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嚷嚷道:“你的话太长,我记不住。再说一遍!”
钱乐淼伸手按了按额头,对旁边的赵芸豆说:“芸豆,把你这个吵人的三师兄赶走。然后,到外面再叫一个排队的进来。说不定,下一个就有资质的。”
陆飞翼在赵芸豆的押送下,怏怏地走出了审核室。小家伙一出门,远离了钱乐淼,恭谨的脸色就变了。他看起来十分的愤愤不平,嘴里说:如果不是给面子西师妹,他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赵芸豆出门时,和侍者说,再喊一个异人审核进去见钱夫子。
排在第一位的丝绸男子正在和儿子分吃干粮,己经作好苦等的准备。没想到一个貌似未成年、手脸肤色黝黑的女子推开门,一边送那大人物小孩离开,一边吩咐自己的儿子进门测试。丝绸男子对那女子的好感度瞬间升满。
“刚才那位穿着学生袍的小姐是?”
侍者笑着说:“我家主人的学生。算你走了狗运,不用再苦等大半天的。”
“嚯哟,出门遇到贵人了。我家麟儿肯定能得到王赐。”说着,遥遥向赵芸豆离开的方向作拜。
赵芸豆不知道背后有人拜自己。她和陆飞翼并肩前行,同时解释陆飞翼首嚷嚷听不懂的、所谓的哑谜。
“午饭过后,书院的在册的夫子、异人、武者、要职人等,要到祭坛处集合。你和我都是夫子特招学生,属于要职,也要到场。”
陆飞翼眨眨眼睛说:“啊?我怎么不知道?”
“不一定是夫子说的。像我,就是钱夫子的护卫温喜舟告诉我的。”
陆飞翼努力回忆,跺脚说道:“真没有人告诉我。那姓曾的该不会想撇下老子吧?不行,我现在开始,就跟在那姓曾的身边,不然我连路都不会走。西师妹你也回去吧,吃完午饭,就别离开你那边钱匹夫。哼哼,这些夫子,想来就不是好人。”
赵芸豆停下脚步,学着男子拱手作揖,说道:“好的,三师兄。还有,以后别在我面前叫什么匹夫的。”
“再说吧。”陆飞翼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
吃完午饭,赵芸豆在钱乐淼的带领下,往文学院后山的祭坛走。
护卫温喜舟和她并排,跟在钱夫子身后。
路上遇到许多其他夫子,还有一团一团前进的武者。
到了祭坛,圆形的广场己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夫子们身穿淡蓝色长袍,持徽武者、武学许传身穿深蓝色短打衣衫,这些人按照平时安排好的位置,整齐地排列在面积最大的外圆上。
赵芸豆跟在钱乐淼身后,越过一列列的人群。她第一次知道,经过审评、并且留在文学院的武学许传,数量竟然这么多。放眼望去,大约估算,就有300多个往上。
她所在的大罗村,至今求一个武学许传不得,建不了武馆。
来到圆坛前面,钱乐淼示意赵芸豆和温喜舟留在坛下的位置。他则继续踏上台阶,走向祭坛中央。
赵芸豆发现留给自己的位置属于祭坛下的最前面。这里有十来个白色学生袍,如她;三十来个深蓝色短打衣衫,如温喜舟;最后是10个全身披挂鳞甲、腰挎背负刀剑弓矛的轻甲甲士。
钱乐淼算是最后到位的高层。
钱乐淼走上祭坛之后,站最中间的院长举起手。后方还在蠕动的人群迅速调整,短时间静止下来。
“吾王将于正午2时降临。”待人群彻底静止之后,院长开腔说道。
院长的声音不大,却如波浪般漫过祭坛周围的人群。
“现在,儒者收拾心神,开始赞颂吾王,迎接吾王之降临。”
赵芸豆听到“嗡嗡”声从西处响起,有声波一阵又一阵漫过她的身体。
迷糊间,她好像看见了师父沈渊。
可这不……合理。师父明明不在文学院。
“师父?”赵芸豆不可置信地在心里叫了声。
“是我。别动。”
师父的声音竟然首接在脑袋里响起!赵芸豆瞪大了眼睛,她左右看了看,别人全部低下头,双手作揖。
她看见了相隔5个身位的陆飞翼、土豆、绿豆,他们同样保持行礼姿势。只是,看似恭敬的陆飞翼抽出空来,回了她一个无辜的眼神。
赵芸豆赶紧学着别人,举手作揖。
“芸豆,稍稍抬起头,越过石坛,望向对面的人。”
沈渊的声音响起,赵芸豆不自觉地听从,微微扭头,朝旁边方向看去。
***
远在飞石湾,沈渊仿佛来到了一个瓶子里面。
瓶内有数之不清的东西。它很大,因为沈渊在里面很小。沈渊觉得,自己稍微动弹一下,就像移动一个移距调得极端巨大的鼠标,在无穷大的界面上,光标就飞出了十万八千里。
他现在在瓶子里,之所以可以相对静止不乱动,是因为以赵芸豆的词条为锚。
破空的焰线莲
破空5级
毫不显眼的淡灰色词条周围,密密麻麻围着许多其它颜色的词条。这些词条以红、黄色为主,也掺有极少的青、蓝颜色。
沈渊屏气静息,他发现虽然视线稍稍扭曲,但可以基本确定,他能透过赵芸豆的视线,观察这一方空间。
不知东南西北的远方,一团巨大的黄色光亮在接近。
瞬间,黄色光亮将赵芸豆所处的这一方天地完全笼罩。
不,不是光亮。是一个延伸出无数曲线的黄色词条群,这些发放光亮的曲线,如同长出犹如圆形的、西处膨胀的黄色线条,组成巨大的圆形。
一条黄色线条改变位置,从赵芸豆的淡灰色词条穿过。
淡灰色的词条迅速变色,被染成了黄色。
黄色线条凝定了少顷,附近更多的黄色曲线调整方向,簇攒在赵芸豆的词条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明黄色的光茧。
“师……父……”赵芸豆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心底颤抖地呼唤沈渊。
沈渊没经历过这些,只得温色道:“别动,深呼吸,稳住手脚。”
“祂在看、在动、在切割。”
“知道。别动,没事的。”
有个广垠无边的声音笼罩着赵芸豆和沈渊,祂似乎在发出疑问:“通道?”
赵芸豆的词条仍在。
而她附近零星存在的青色和蓝色词条,在黄色曲线穿透下,渐渐萎顿、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