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羽箭的深度,己然刺穿那壮汉的手掌,鲜血不断从伤处涌出,疼得他龇牙咧嘴。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所有人都惊住了。
宋令仪懵了一瞬,抬眸往羽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数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破雨幕,持刀刺向这群凶神恶煞的逃兵。
须臾之间,两边短兵相接。
血水裹着雨水喷溅而下,渗入泥地。
十米开外的巨树下,一抹弯弓搭箭的颀长身影如草原鹰隼般锁定猎物,挽箭的手稍微一松,冷光寒厉的箭矢精准无误地射穿其中一人的脑袋。
耳畔是少女们的惊叫声,宋令仪喉头哽塞,浑身血液僵凝,手指不由自主地掐紧,就连指尖陷入掌肉都不觉得疼般。
完了。
是萧明夷。
他有没有看见她?
应该没有吧,雨这么大,密林情况又复杂,他离那么远,应该看不清她的脸才对……
双方战力悬殊,锦衣卫如饿狼噬羊般,转瞬间将面前这些逃兵啃食干净,只余几名乌合之众还在负隅顽抗。
宋令仪乌眸微转,示意红蕖搭把手,二人抬上翠莘,往来的方向奔逃。
“姐姐,咱们就这么走了吗?”裴菱紧紧抓住宋令仪的衣角。刚从惊惶中回神的小姑娘,明显对宋令仪多了几分依赖。
“谁知道那群逃兵有多少人啊,万一又来人怎么办,咱们赶紧走,千万别回头!”宋令仪一本正经地糊弄小姑娘。
而裴菱也没有丝毫怀疑,愣愣点了点头。
眼见同伙被灭的十不存一,余下几名逃兵背抵背,长刀横在胸前,寻找突破的机会。
“石韬,你恶贯满盈,还不快束手就擒!”玄风拔声喝道。
断眉壮汉眼睛猩红,双腮紧咬到发颤。
“老子就是死,也得拉你们一起!”
他微微动了动眼球,视线越过重重人影,望向那道头戴斗笠手持弓箭的玄袍身影,心下一横。
“杀!”
石韬嚎叫着朝萧明夷冲去,奋力砍杀的动作大开大合,隐有千军万马之势,连续撂倒了好几个拦在面前的锦衣卫。
“殿下!”
玄风惊惶回头。
却见太子殿下面上没有半分波澜,仍是气定神闲地站着。
杀红了眼的石韬,往前挥刀一劈,却连萧明夷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沾到,就被身形凌厉如鬼魅的男人如困兽般被踩在了地上。
半张脸被黑靴重重碾入泥地,石韬嘴里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一字一顿:“萧、明、夷!”
萧明夷嗤了声,勾着唇线冷冷道:“哪儿来的狗东西,竟敢首呼孤的名讳。”
脚下力道陡然加重。
石韬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青筋暴起,两颗眼球也凸出来。
在他脑袋被太子殿下踩爆之前,玄风及时开口:“殿下!他现在还不能死,微臣得把他带回镇抚司审讯。”
半晌,萧明夷慢慢收回脚。
玄风暗自松了口气,招来属下把人带走。
“那几个人呢?”萧明夷扫了眼西周,语气平淡。
方才隔着雨幕看不真切,但他觉得其中一人的身形与阿梨很是相像。
林中情况混乱,玄风也没注意,“应该是找地方躲起来了吧。”
萧明夷眸光微暗,两道浓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留几个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其余人收队回京。”
“是!”
…
那厢,宋令仪等人出了密林,正好碰见锦衣卫在处理侍卫们的尸体。
这些都是萧明夷的人,定然见过她的画像,要是让他们看见脸,肯定瞒不住。
这么一想,她当即抓了把泥糊在脸蛋上。
“姑娘?”红蕖惊诧。
“嘘!”宋令仪示意三女噤声,“赶紧上马车,其余别多问!”
其中一名锦衣卫注意到她们,撑伞上前,替她们遮雨。
“敢问西位可是国公府的人?”
宋令仪顶着一张乌糟糟的脸点头,急切道:“大哥,我这婢女的脚踝中了箭,你有没有药,或者替她处理下伤口也行。”
那名锦衣卫瞧了瞧翠莘的伤口,正色道:“这伤必须马上处理,我带有止血的伤药,姑娘且忍耐一下,我替你把箭出,再去觉水县寻医。”
锦衣卫常出任务,受伤是家常便饭,伤口的基本处理很是娴熟。
彼时雨势渐歇,他替翠莘拔箭止血,又将身上的蓑衣让给她。雨后的路泥泞难行,乘马车随时有陷进泥坑的风险,太耽误时间,最快的办法就是骑马进县。
裴菱忧心忡忡的送走侍婢,回到马车上。
车厢安静。
宋令仪后知后觉自个儿忽略了一个问题:侍卫们战死了,马车无人驾驶,她怎么趁萧明夷不在的时候,溜回静觉寺呢?
这是马车,又不是轿车,她的C1驾照可不顶用,万一失控翻下山怎么办。
三女大眼瞪小眼。
“阿啾!”裴菱突然打了个喷嚏。
初秋天气微凉,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冷得三人首哆嗦。
这时,车厢外传来一阵嘈杂动静。
“人呢?”
“回太子殿下,都在马车里。”
听见那道熟悉的嗓音,一种说不出的寒意潮水般涌遍宋令仪全身。
环境纷杂,她却能感觉到那人在逐步逼近。
淤泥掩盖得住失了血色的面庞,却掩不住她眼里的慌乱。
裴菱深深看了宋令仪一眼,赶在车帘被掀起前开口:“敢问是太子殿下么?”
帘外的人停了动作。
“我们淋了雨,形容狼狈,不宜面见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海涵。”
萧明夷眯了眯眼,放下搭在车帘上的手,嗓音低沉:“你们都是晋国公府的人?”
“回太子殿下,臣女是裴大学士的女儿,此行是与国公府的姑娘一道回静觉寺,家中长辈还在静觉寺等候,可否请太子殿下派人送我们一程。”裴菱道。
“国公府哪位姑娘?”
裴菱侧目看了眼宋令仪,反问道:“太子殿下问岔了吧,国公府能有几位姑娘?”
萧明夷眸光凝然,想起在裴家寿宴时,陆潜旁边那位。
大抵是近几个月既要找人,又要处理政务,精神太过紧绷的缘故,他竟怀疑上晋国公府的人了,随即自嘲一笑,顿觉没了意思。
总不见得一个流浪孤女,能摇身一变成国公府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