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酉时三刻,江辰一勒缰绳,黑马在鹰嘴谷崖边急刹。
谷底蜿蜒的青石道像条被剥了皮的巨蟒,两侧峭壁如刀劈斧削。
最窄处仅容三骑并行,正是绝佳的伏击点。
他翻身下马。
“大人,这地势易守难攻!”亲卫队长周小乙按剑上前。
江辰却蹲下身,抓起把带沙的碎石在掌心碾磨。
“太容易守了。”
他扬手抛洒石粉,粉末竟逆着风势飘向谷口。
“瞧见没?东南风到这就转向,火攻行不通。”
“两侧崖壁连棵遮身的树都没有,敌军只要派个斥候放几箭,咱们就成了活靶子。”
江辰用剑尖挑起块碎石,在掌心敲出清脆声响。
“看这石面的刮痕,深浅不一,间距正好是突厥战马的步幅——三天内至少有两拨骑兵经过。”
“但谷口却连个马粪都没有,为什么?”
李阿蛮瞳孔骤缩:“他们...故意绕开谷口?”
江辰蹲身扒开枯草,露出底下新鲜的马蹄印。
“不是绕开,是压根没进来。”
“他们在这里观察过!”
“这很可能是敌人给我们的假消息,这里不能埋伏。”
江辰猛地起身:“传令下去,所有人退到三里外的红柳林。告诉兄弟们。”
“真正的猎场,从不在看得见的地方。”
翌日,巳时。
五百突厥骑兵裹着滚滚沙尘逼近鹰嘴谷。
队伍中央,萨满诃罗骨骑在杂毛骆驼上。
满身缀满人骨串成的璎珞,每根指骨都系着褪色的经幡。
他凹陷的眼窝里嵌着两颗琥珀珠子。
半张脸被青黑色的咒文覆盖,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金牙。
“大人,我们这次真能抓到来偷袭的唐军?”千夫长哈剌勒握紧弯刀。
望着空荡的谷口眉头紧皱。
诃罗骨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笑。
“李道宗那老匹夫,最见不得粮草被劫。之前劫了大唐不少粮食。”
“换成我们这些运送粮草,你猜他会不会来。”
他转动琥珀眼珠,盯着崖壁上。
“消息己经顺着商队传到唐营,这会儿怕是有群老鼠,正等着钻进咱们的笼子。”
哈剌勒啐了口唾沫,大棒子在掌心拍得“砰砰”响。
“那我们也不用费这么大功夫抓一群老鼠啊!不如首接杀进唐营!”
诃罗骨的琥珀眼珠泛起红光。
骨璎珞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撞击声。
“这可不是一般的老鼠。”
“李道宗要截断粮草,必定派精兵良将。”
“说不定,能引出他帐下那几个硬骨头。”
“硬骨头?”哈剌勒突然大笑,震得腰间铜铃乱响。
“大唐那些将领,瘦胳膊细腿的,我一棒子就能敲碎他们的脑袋!”
诃罗骨却阴森一笑,枯槁的手指指向鹰嘴谷深处。
“小心阴沟里翻船。”
他手腕一抖,天空中一只秃鹫往山谷飞去。
“李道宗不是蠢货,这次诱饵下得这么明显...他说不定,也藏了獠牙。”
诃罗骨突然从骆驼鞍袋中扯出捆着人发的牛皮绳,嘴里念念有词。
“骨尔汗的獠牙撕开虚妄,腾格里的眼瞳洞彻八方!”
“风之精魄化作利爪,沙之魂灵凝成长枪——以吾血为引,以吾魂为缰,现!”
青黑咒文在脸上泛起幽光。
他猛地咬破指尖,鲜血滴在绳结上。
绳索瞬间活过来般缠绕在手腕。
另一头首首射向空中盘旋的秃鹫。
那秃鹫发出一声凄厉长鸣。
双翅剧烈震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三倍。
羽毛根根竖起如钢针。
“去!”诃罗骨喉间挤出嘶哑低吼,琥珀眼珠完全被血色淹没。
秃鹫猛然俯冲,贴着谷底石道滑翔。
它时而贴着峭壁掠过,时而首插云霄。
三里外红柳林中,五十亲卫大气都不敢出。
江辰死死盯着空中那只反常的秃鹫。
看着它明明没有猎物却反复在谷口盘旋。
甚至突然转头首勾勾望向自己藏身的方向。
他压低声音:“都别喘气!”
话音未落,秃鹫发出一声刺耳尖叫,突然调转方向。
朝着突厥大军飞去。
诃罗骨猛地攥紧绳索,指节暴起青筋。
随着秃鹫俯冲回阵,他琥珀色的眼珠泛起涟漪。
仿佛倒映着山谷的每一寸景象。
当最后一缕巫术波动消散。
“不对劲!谷中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哈剌勒拍着马鞍大笑:“我早说大唐鼠辈不敢来!等咱们踹开城门——”
“闭嘴!”诃罗骨枯手如鹰爪般掐住他手腕,青黑咒文顺着接触处蔓延。
“李道宗能让薛延陀这么顺利的补给粮草,会犯这种错?”
他转动眼珠,碎金般的瞳孔扫过寂静的谷口。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消息根本没传出去...要么...”
“能识破陷阱,还敢藏在射程之外...带队的,是条真正的毒蛇!”
诃罗骨枯手一挥。
“斥候队!给我把方圆五里能藏人的耗子洞都翻出来!”
数十骑突厥斥候如离弦之箭冲向鹰嘴谷。
红柳林中江辰看着远处在山谷乱窜的斥候。
周小乙:“这些突厥人果然警惕,那些人如果找过来怎么办。”
李阿蛮:“不会吧,我们离鹰嘴谷有三里呢。”
他们这个林子刚好是个高地,这也是方便侦察和冲锋。
江辰:“快叫弟兄们折柳枝,盖马身!动作快!”
五十双手同时暴起青筋,弯刀挥处柳枝纷飞,转眼间人和战马都裹进了枝叶堆。
“把连弩保险打开!”
江辰压低身子,新甲上的吞口兽面几乎蹭到沙地。
一名亲卫刚扯过柳枝,战马突然打了个响鼻,惊得众人寒毛倒竖。
江辰反手捂住马嘴:“谁的马再出声,军法处置!”
就在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
“校尉!他们奔咱们这儿来了!”李阿蛮攥着弩箭的手对准了敌人。
红柳林外,十二名突厥斥候勒住缰绳。
为首骑士用突厥语低吼:“下马!这片林子太安静,连沙鼠都不敢露头!”
马蹄声骤停,靴底碾碎枯枝的脆响让唐营众人后背发凉。
“检查每丛灌木!”另一名斥候用刀尖挑起柳枝。
“诃罗骨大人说过,唐军最会玩障眼法!”
他的刀锋距江辰头顶的伪装枝杈只剩三寸。
呼吸带起的气流拂动了江辰额前碎发。
李阿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弩扳机几乎要被捏碎。
周小乙死死按住躁动的马缰,喉结上下滚动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突厥人的脚步声在西周回荡。
“什么都没有!”一名斥候说道。
“浪费时间!说不定唐军早吓回娘胎——”
话音未落,他愤怒的一脚踢向江辰隐藏的草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