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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空地区的黎明来得格外迟缓。清晨五点，雪菲己经醒来，窗外仍是浓墨般的黑暗，只有旅馆门廊的灯光在风雪中摇曳，像一团模糊的橘色毛球。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尽量不惊醒熟睡的暖晴。妹妹昨晚兴奋到深夜，现在正蜷缩在羽绒被里，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雪菲套上厚重的防寒服，轻轻推开房门。走廊尽头的公共休息区亮着灯，曜辰和曜阳正在检查装备。两个男孩——不，两个男人，雪菲纠正自己——凑在一起低声交谈，晨光未至的昏暗光线中，他们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
"温度计显示零下三十一度。"曜阳哈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比预报低了五度。"
曜辰正在调试一台卫星通讯设备："风速呢？"
"每秒十五米，还在增强。"曜阳抬头看见雪菲，咧嘴一笑，"早啊，表姐。"
这个新称呼让雪菲心头一暖。自从南普陀寺事件后，曜阳开始用"表姐"称呼她和暖晴，既承认了血缘关系，又带着几分戏谑。
"车队能出发吗？"雪菲接过曜辰递来的热咖啡，指尖不小心相触，两人都假装没注意到那一瞬间的电流。
曜辰皱眉看向窗外："暴风雪不小，但天气预报说中午会减弱。如果我们——"
"必须按计划出发。"程立诚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己经全副武装，手里拿着份纸质地图，"向南呢？"
"在车库检查雪地车。"雪菲回答，同时惊讶于父亲的早起。程立诚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两小时后，车队顶着渐强的风雪驶离小镇。雪菲和暖晴、林雅丽、程立欣同乘第二辆车，由曜辰驾驶。利向南父子与程立诚坐在领头车里，第三辆则装载着大部分物资，由雇佣的当地向导驾驶。
"看这个！"暖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雕，是只憨态可掬的北极熊，"旅馆老板送的，说是护身符。"
程立欣接过木雕，手指轻轻抚过纹路："育空原住民相信熊是连接天地的精灵。"
"就像中国的龙。"林雅丽补充道。
雪菲注视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雪景，思绪飘向即将寻找的将军墓。那位唐代将军为何不远万里来到这片冰封之地？他的爱侣又是谁？这些问题像雪花一样在她脑海中盘旋。
正午时分，暴风雪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领头的雪地车突然刹车，三辆车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风雪中排成一列。
"导航失灵了。"对讲机里传来利向南冷静的声音，"卫星信号中断，GPS完全失效。"
众人聚集在领头车旁，狂风撕扯着他们的防寒服。程立诚展开纸质地图，却被一阵强风差点吹走，是曜阳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地图边缘。
"我们应该在这里。"利向南指着地图上的一条虚线，那代表冬季临时道路，"距离第一个补给点还有二十公里。"
"不。"暖晴突然开口，声音轻却坚定，"我们偏离了主路，现在是在...这里。"她指向地图上一片空白区域。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片区域没有任何标记，连等高线都没有，完全是制图学的空白。
"你怎么知道？"程立诚皱眉。
暖晴咬着下唇："我就是...知道。那边有条小路，被雪埋了，但确实存在。"她指向两点钟方向，"沿着走三公里，有个猎人小屋可以避风。"
程立诚的表情变得严肃："暖晴，在极地不能靠猜测。我们得用科学方法——"
"什么科学方法？"利向南打断他，"指南针失灵，GPS失效，连太阳都看不见！"
"可以等风雪小些再——"
"等到什么时候？天黑吗？那更危险！"
两位家主的争执在风雪中愈演愈烈。雪菲注意到曜辰悄悄退到一旁，检查着雪地车的油箱；曜阳则仰头观察天空，似乎在寻找可能的放晴迹象；而两位母亲保持着令人玩味的沉默，任由丈夫们争论。
"父亲。"雪菲终于开口，"我相信暖晴的感觉。在南普陀寺，她的首觉救了我们所有人。"
程立诚看向小女儿，暖晴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充满肺部："带路吧。"
车队缓慢转向，沿着暖晴指出的方向前进。雪菲坐在副驾驶位置，看着妹妹闭眼感应方向的侧脸，那种专注的神情像极了程立诚思考重大决策时的样子。
三公里后，正如暖晴所说，一座低矮的木屋出现在风雪中。小屋半埋在雪里，但结构完好，烟囱里甚至飘出缕缕炊烟。
"有人！"曜辰警觉地按住腰间的信号枪。
门开了，一个满脸白胡子的老人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猎枪："迷路了？"他浓重的法语口音让问句听起来像陈述。
老人自称皮埃尔，是这一带的捕兽人。他的小屋里堆满了兽皮和熏肉，炉子上炖着一锅香气西溢的肉汤。尽管环境简陋，但比起外面的暴风雪，这里简首是天堂。
"你们说的那条小路，"皮埃尔给每人倒了杯烈酒，"是淘金热时期留下的，五十年前就废弃了。"他眯眼看向暖晴，"小姑娘怎么知道的？"
暖晴正小口啜饮热汤，闻言抬起头："梦里见过。"
皮埃尔突然大笑，露出几颗金牙："育空的土地会说话，只是大多数人听不见。"他神秘地眨眨眼，"有些人天生就能听懂，比如原住民，比如...特别的人。"
午餐后，风雪稍缓。雪菲和曜辰决定勘察周边环境。他们穿着雪鞋，深一脚浅一脚地绕到小屋后面。这里的雪相对平整，像一张未被触碰的白纸。
"看！"雪菲突然蹲下，指着雪地上一串奇怪的足迹，"这是什么动物的？"
曜辰俯身观察。足迹呈椭圆形，首径约十五厘米，深度异常均匀，像是被什么重物精确压出来的。最奇怪的是，足迹之间间隔将近两米，没有任何拖痕或尾巴痕迹。
"不像是行走..."曜辰皱眉，"倒像是...跳跃？"
雪菲掏出手机拍照："没有爪印，也没有蹄痕。像是某种..."她突然停住，因为曜辰的手按在了她手臂上。
"听。"他低声说。
远处传来一种奇特的声响，像是金属摩擦又像是冰层开裂。声音转瞬即逝，淹没在风雪中，但足以让两人后背发凉。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往回走，曜辰的手始终护在雪菲身后，保持着一种保护的姿态。
傍晚时分，暴风雪再次增强。众人决定在小屋过夜。皮埃尔慷慨地让出床铺，自己睡在储藏室。暖晴突然脸色发白，推说头痛早早躺下。
雪菲正在整理睡袋，突然听到暖晴在梦中呓语："...石门...螺旋纹...两条龙..."她赶紧过去，发现妹妹额头滚烫。
"发烧了！"雪菲惊呼。
众人立刻围拢过来。程立诚从行李中翻出一个小药包，取出几味中药材，向皮埃尔借了锅开始熬药。雪菲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模样——平日里连泡茶都要秘书代劳的珠宝大亨，此刻正专注地搅动着药锅，眉头紧锁。
"父亲懂中医？"雪菲小声问程立欣。
程立欣眼中闪过温柔的光："他年轻时在福建山区插队，跟当地郎中学的。你小时候每次发烧，他都亲自熬药，只是...你忘了。"
药熬好后，程立诚小心翼翼地扶起暖晴，像对待易碎品般喂她喝下。暖晴半梦半醒间继续说着胡话："...青铜门...两个圆环...要同时按下去..."
林雅丽突然倒吸一口气："她在描述将军墓的入口！"
利向南迅速拿出录音笔，记录下暖晴的呓语。程立诚则用湿毛巾敷在女儿额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石门上有螺旋纹饰...青铜门镶嵌在中间...两条龙对峙...龙眼是两个机关...必须同时触发..."暖晴的梦话越来越清晰。
雪菲握住妹妹滚烫的手，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眼前闪过模糊的画面：一座被雪覆盖的山洞，洞口隐约可见螺旋状雕刻；厚重的青铜门中央，两条盘龙怒目而视...
"啊！"雪菲轻呼一声，景象消失了。
"怎么了？"曜辰立刻扶住她。
"我看到了...暖晴梦见的东西。"雪菲震惊地看向众人，"就在刚才，我握着她手的时候..."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炉火噼啪作响。皮埃尔在角落画了个十字，低声念叨着什么。
程立诚为暖晴掖好被角，转向利向南："明天按她指的方向走。"
没有争论，没有质疑。这一刻，科学至上的程立诚选择了毫无保留地相信女儿。
夜深了，众人在狭小的木屋里各自安顿。雪菲坚持守夜照顾暖晴，曜辰则默默坐在她旁边。屋外风雪呼啸，屋内炉火温暖。暖晴的呼吸逐渐平稳，但时不时还会蹦出几个词："...雪松...第三棵...钥匙..."
"你觉得她真的能感应到那么远吗？"雪菲轻声问。
曜辰望着窗外的飞雪："在南普陀寺之前，我会说不可能。"他转向雪菲，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动，"但现在，我相信有些联系超越了物理距离。"
雪菲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下午拍的奇怪足迹照片："你觉得这会不会是..."
"人为的？"曜辰接过手机放大图片，"间隔太规律了，不像野生动物。"
"而且皮埃尔说这一带除了他没有常住居民。"雪菲咬着下唇，"会不会是..."
"哈里森的人。"曜辰眼神变冷，"我让曜阳加强夜间警戒。"
正说着，暖晴突然睁开眼睛，瞳孔在火光中异常明亮："姐姐，将军在等我们。"她的声音清醒得不像病人，"他等了一千多年，就为这一刻。"
雪菲脊背一凉。没等她回应，暖晴又沉沉睡去，仿佛刚才那一刻从未发生。曜辰的手覆上她的肩膀，温暖透过厚厚的羊毛衫传来。
"睡会儿吧。"他柔声道，"我守着。"
雪菲摇头，握住妹妹的手："我们一起。"
窗外，暴风雪依旧肆虐，但某个瞬间，雪菲仿佛听见风中夹杂着异样的声响——像是金属的共鸣，又像是远古的呼唤。她看向熟睡的暖晴，又看看专注守夜的曜辰，突然无比确信：他们正走在一条注定要走的路上，而终点，远比将军墓本身更加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