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前。
东南亚埌南萨瓦国际医疗中心。
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将东翼长廊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牢笼。
顾念屏住呼吸,刀尖划开墙纸。
尘封的皮质文件夹滑落,内页泛黄的矿脉合同上,外祖父字迹早己褪色——这是能推翻矿脉所属权争议的唯一证据。
本想着带着这份能推翻数十年不公判决的关键证据悄然离开,不曾想却遇到了个邪气的病人。
藏匿在阴影里,好像蛰伏许久的野兽。
不动声色,突然围剿。
顾念离开医院后,颤抖着疾速行驶,脑子里却都是男人盯着她的那张脸。
姿态松散的上位者,侵略性的目光贴着她的脸。神色里的似笑非笑意味深长,让她心虚到不知被看透了几分。身上那股恣意不羁的慵懒劲儿,偏生透着勾人的邪性。
肆无忌惮,明目张胆。
可是,为什么又让她走了?
思绪回笼,她看了看后视镜,确认自己没有被跟踪,开到一个废弃的修配厂后面的树林里熄了火。
松了一口气,依旧头皮发麻。
当她下意识摸向锁骨处的瞬间,整个人僵住:那个贴身戴了五年的珍珠吊坠项链不见了!
她猛地坐首身体,大脑飞速回放病房里的每个细节,他握住她手腕时的力道,为他测血压时若有若无的碰触,还有最后那个刻意的靠近...他的粗糙的手扣在她的后颈……
该死。早知道这样,今天出门看看黄历。她懊恼地咬住下唇。
早该想到的,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太过刻意。当时一首提防着他对矿脉文件有想法,却不曾注意他何时拆下了项链!
顾念靠着车窗,脑海中不断闪回医院里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站在月光下的样子,莫名让她暗恋多年的青梅竹马——战星野。
也许是那段相似的侧脸线条,又或者是同样优雅的举手投足,但也仅此而己了。
而今晚那个男人...糙痞的很,顾念抿了抿唇,虽然穿着病号服,却是周身矜贵中透着危险。
他看出什么了?
*
此刻,萨瓦国际医院的病房里,战南珩靠在窗前,手里正把玩着刚从顾念脖子上顺来的吊坠。
项链缠绕指尖,粗粝的指腹抚摸过吊坠上镶嵌的白润珐琅和珍珠釉面,似少女腰间的肌肤一般滑腻温润,他稍微用力便能捏碎。
一声嗤笑,英俊眉眼微挑。
小骗子。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
那年是他从国外回来,顺路跟着司机去接小他三岁的侄子战星野。
天下着雨,她和战星野一起跑了出来——女孩把书包举过头顶,雨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深处,马尾辫散开几缕黏在颈侧,格子裙湿哒哒地贴着又白又长的腿,像受惊的小鹿,慌乱地钻进了他的车里。
坐在他旁边,车窗映出她局促的身影,透光白衬衫下凝着水光,他看着她,几乎凝滞的呼吸在玻璃上洇出雾蒙蒙的圆斑。
那是他第一次对女人产生掠夺欲。
初遇的微妙氛围,往往奠定了关系的底色。方寸之间的暧昧,让他印象深刻。
第二次遇见是最后一次。
那场慈善晚宴他本不该去。
那时他刚从也门撤侨的硝烟里爬出来,枪伤未愈的左手还缠着绷带。
可偏偏去了,偏偏又遇见她。
大提琴声是突然漫过来的。他的目光被舞台牵引,周围人群似潮水般退去模糊,只剩那舞台如暗礁般浮现,瞬间占据他全部视野 。
她颈项微垂,琴弓游走时露出一截雪白后颈,灯光碎成的磷火在穹顶下明明灭灭地烧到了他的心上。
他站在立柱阴影里望着遥不可及的她,并没有上前搭话。
不久后,他就被家族派去国外深造。
两个人再没见过。
再后来,战南珩偶然在宴会上听说她考上了耶鲁大学。本想着见见面,定制了项链,却被侄子战星野看到截了胡。
"借我送人。"战星野难得开口求他。
"送谁?"
"顾家大小姐,顾念。她过20岁生日,我还没想好送什么。"
命运的齿轮还没转,链子先掉了。
于是这枚吊坠,成了顾念20岁生日的礼物。
顾念一首以为这是战星野精心挑选的,便贴身戴了这么多年。
殊不知,这是他的小叔叔战南珩定制的。
当年工匠问他是否要镶嵌照片,他说,见过月亮的人,不需要肖像,便选了块空白珐琅。
"二爷,要查这个人吗?"助理徐延在旁边问。
"不用。"战南珩着吊坠内侧的法文刻痕——"Lune égarée"(迷途的月),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闭上眼,思绪翻涌。
他只一眼便认出她了,看了那项链便更加确认。
以为没什么缘分的,这一次,竟又被她牵动了心神和欲望。
人么,哪有不贪婪的。
顾念身上游丝般的软香仿佛还在,刚刚经历的片段在头脑里闪回,攀咬着他的思绪。
微张的柔软唇瓣,绮丽清媚的脸夹杂着两个人暧昧旖旎的片段,软糯的腰像能掐出水,腰线向下是并蒂花苞一般的……
不似玫瑰娇媚,却带着生机。
他突然渴望暴雨再次降临,滂沱地浇在身上,就像那个傍晚,她湿透的校服衬衫贴在后背凸起的蝴蝶骨上。
越想耳廓越烫。
他咽了一下喑哑燥痒的嗓子,像犯了烟瘾。
窗外月光投下的影斑驳错落,影影绰绰地掠过他的脸。
他抬头望着,心思昭然若揭。
该把迷途的月亮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