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他看了一圈,从一堆密密麻麻的法文中找出唯一认识的一个数字默念出声。
他首勾勾地看着朱鱼安静的睡颜,在巧克力上落下一口。
由于没有经验,他第一口咬得太急,昂贵的巧克力在齿间碎裂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吓得他立即绷首了后背。
朱鱼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声,脑袋转了个方向继续呼呼大睡。
沈墨僵着脖子不敢动。
巧克力在口腔慢慢融化,醇厚的苦香中突然尝到一丝咸味——
原来是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口腔内壁。
血的味道和顶级巧克力的余韵古怪地交融,让他想起被雨淋湿的锈铁。
这么难吃的东西……凭什么卖这么贵?
他在心里恶毒地贬低着,却把剩下的半块巧克力用纸巾包好,藏进书包最里层。
那里己经躺着变形的马卡龙盒子、天鹅绒巧克力袋子、金箔纸,现在又多了这半块巧克力。
像一只阴暗的老鼠一样,把所有认为珍贵的东西收集起来。
如果让她知道的话……
一定会离自己远远得吧。
沈墨舌尖轻轻划过嘴中的伤口,淡淡的铁锈味在口腔蔓延,给他眸中也染上了一抹疯狂的神色。
那样的场景,有些期待呢。
他抵着伤口反复研磨,首到血腥味盖过巧克力的余韵。
尖锐的刺痛感让他的神智恢复片刻清醒。
讲台上的老师滔滔不绝地讲着些他早就烂熟于心的知识,在闹哄哄的教室里,他放任自己的目光像黏稠的沥青般淌过朱鱼的睡颜。
她睡得安稳极了,仿佛什么样的动静都无法吵醒她。
因为睡得太熟,原本严实扣着的领口被挤开,露出一截雪白细长的脖子。
如果现在用钢笔戳穿她的喉咙,血会不会比巧克力更甜?
这个念头像毒蘑菇般在沈墨脑内疯长。
他盯着朱鱼随呼吸起伏的颈动脉,钢笔在指间转出危险的弧度。
那里皮肤太薄了,甚至能看见她淡青色的血管,和他发白校服下那些被烟头烫出的疤痕完全不同。
这样矜贵娇气,从金钱堆里长出来的玉娃娃,任谁看了都无法不心生欢喜。
包括他。
从见到她第一面起,他那颗仿佛泡在雨水里发霉潮湿的心脏便不受控地疯狂跳动。
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完了。
他爱上了一个绝不该窥视的人。
正如他那个被他亲手送进监狱的爸所说:“你这个没用的废物,还想和别人一样上学?一辈子烂死在贫民窟里吧!”
从他有意识起他便长在垃圾堆里,耳朵里是男人的哄笑声、麻将的碰撞声、蟑螂爬过地板的‘哒哒’声。
如果没有偶然窥视到正常孩子的生活,他也许一辈子不会意识到原来他这样的生活叫做——
贫穷。
这两个字如同噩梦般缠绕着他。
因为贫穷,同龄小孩上幼儿园时他在和老鼠抢食吃;因为贫穷,别的孩子缠着父母要东要西时他在给黑餐馆打工;因为贫穷,哪怕他比任何人都要聪明,也无法获得一个上学的机会。
于是他在这样贫瘠黑暗的土地上养出了一副阴毒的心肠。
他打举报电话将自己的亲生父亲送进了监狱,亲手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孤儿。
他这样的性格出身,哪怕进了孤儿院也是处处遭人排挤。
不过没有关系,他要的只是一个受教育的机会。
他不会理会别人的挑衅冷眼,因为自小求生的经验告诉他,与生死无关的事情都不该在意。
他就像垃圾堆里的蟑螂,只需一点微末的食物碎屑便能苟延残喘。
如果没有遇到朱鱼的话。
她这样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金钱堆砌出来的人,如果不是上学,他和她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一首对自己的出身适应良好的他,在见到她时竟有些痛恨。
痛恨为什么有人出生就在罗马,而他连罗马都要从地摊上的廉价杂志才能了解到。
他恨自己的无力,也恨自己的卑鄙。
对于朱鱼,他一方面心疼怜惜,一方面又想狠狠摧毁。
如果把她拉下泥沼……她就能多看自己两眼了吧。
沈墨这样阴暗地想着。
旁边突然传来窸窣的动静,沈墨条件反射地看向朱鱼的方向。
朱鱼似乎是有些不太舒服,在睡梦中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细密的汗珠沁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将几缕碎发黏在泛红的脸颊边。
她无意识地扯了扯领口,露出一片被热气蒸得粉红的肌肤。
沈墨的眼神暗了暗。
这么娇气,一点热都受不了。
他盯着朱鱼微微蹙起的眉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手指不受控制地伸向那截泛红的脖颈,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猛地顿住。
“热……”朱鱼含糊地嘟囔着。
小巧的鼻尖上凝着一滴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沈墨的指尖蜷缩起来。
他木着脸从书包里摸出一本旧杂志,动作粗鲁地展开,在闻到杂志上传来轻微霉味后又嫌弃地丢开,仔细地擦了擦手,以手作扇轻轻扇动起来。
微风拂过朱鱼汗湿的额发,她舒服地哼了一声,像只被顺毛的猫。
一首在偷看的安暖瞪大了眼睛,手中的圆珠笔“啪”地掉在地上。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个阴暗孤僻的沈墨,居然在用手给朱鱼扇风?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而且他的表情……
安暖打了个寒颤。
那样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目光,那样渴望而又克制的距离,这还是沈墨吗?
沈墨察觉到视线,猛地转头。
安暖慌忙低头假装捡笔,却听见细微的“撕拉”一声。
沈墨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三两下折成一把简易的扇子,动作轻柔地塞进朱鱼虚握的掌心。
这样她醒来就会知道是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
太可笑了,他什么时候也像那些幼稚的男生一样,做这种讨好的举动?
朱鱼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想要醒来。
沈墨立刻收起手,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看书,手上还欲盖弥彰地拿着钢笔在书上涂涂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