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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很冷。
我盯着月无瑕的脸，水珠从睫毛滚落，分不清是溪水还是冷汗。
"道友？"她又唤了一声，手指还绞着那件素白纱衣。阳光透过山雾照在她身上，干净得像是从未染过血。
我猛地抓住她手腕。
触感温热，脉搏清晰。不是幻觉。
"你......"我嗓子哑得吓人，"认得苏清雪吗？"
她微微睁大眼："那是谁？"
水面上倒映着我的脸——没有诅咒黑纹，没有龟裂的伤口，连衣服都变成了粗布麻衣，像个寻常樵夫。
远处传来钟声，山道上几个剑阁弟子说笑着走近："月师姐，师尊让你去试剑台......"
他们看见我时愣住："这位是？"
月无瑕抽回手，耳尖微红："路上遇见的，似乎摔伤了。"
我低头看掌心，那里本该有的茧子和伤疤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陌生的胎记——扭曲的符文，像条盘踞的小蛇。
这不是我的身体。
"先跟我回山吧。"月无瑕解下外袍披在我肩上，"你一首在发抖。"
袍角绣着银线云纹，有淡淡的草药香。我鬼使神差地问："你们剑阁......有水晶棺吗？"
"呀！"旁边圆脸少女惊呼，"你怎么知道禁地里有......"
"小桃！"月无瑕轻斥，转而对我歉然一笑，"师弟妹们不懂规矩。"
我跟着他们上山，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山道两侧的松树、石阶上的青苔、甚至远处飞过的仙鹤，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这是三百年前的剑阁，我第二世拜师学艺的地方。
"现在是天澜历多少年？"我拦住一个扫地的杂役。
"一千西百二十年啊。"他看傻子似的瞅我，"道友莫非闭关太久？"
心脏狠狠一缩。这时候苏清雪应该还活着，被囚禁在九幽殿的水晶棺里！
"到了。"月无瑕推开竹舍门，"你暂住这里可好？"
屋内挂着幅美人图，画中女子在梨树下回眸浅笑。我呼吸一滞——那是苏清雪。
"这画......"
"哦，那是祖师道侣。"小桃嘴快，"听说百年前陨落啦，祖师爷至今不肯......"
"小桃！"月无瑕突然打翻茶盏，"去取些点心来。"
等小丫头跑远，她忽然掐诀布下隔音结界："你到底是谁？为何身上有轮回咒的气息？"
窗外蝉鸣骤停。
我盯着她绷紧的指节："你知道轮回咒？"
"回答我。"她指尖凝出冰晶，"否则我现在就传讯执法堂。"
胎记突然发烫。我下意识按住手腕，却摸到皮肤下蠕动的硬块——是蛊虫！
"你也被种蛊了？"月无瑕脸色大变，冰晶化作水雾，"什么时候的事？"
"这不是重点。"我扯开衣领露出胎记，"告诉我，剑阁禁地里的水晶棺，是不是躺着个和苏清雪一模一样的女子？"
她倒退两步撞上案几："你......你是为了初代圣女来的？"
初代圣女？
不等我追问，远处突然传来钟声，这次急促如雷。
"敌袭！"有人嘶吼，"九幽殿攻山了！"
月无瑕拽着我冲出竹舍。只见护山大阵外黑云压顶，为首的黑袍人手持骨幡，每一次挥动都有阴魂扑向结界。
我浑身血液冻结——那是三百年前己经死去的九幽殿左使！
更可怕的是，他身后飘着顶猩红轿辇，帘子被阴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我刻骨铭心的脸。
萧天绝。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这时候他应该被锁在......"
轿辇里的人忽然抬头，视线穿透混乱战场，精准钉在我身上。
他笑了，嘴唇开合：
**找到你了。**
护山大阵轰然碎裂。
月无瑕拉着我往禁地方向跑："只有祖师令能启动护山剑阵！"
"祖师在哪？"
"就在禁地棺前！"她声音发颤，"百年未移半步......"
我们冲进山洞的瞬间，寒气扑面而来。洞窟中央，水晶棺静静陈列，棺前跪着个白发男子，背影佝偻得像截枯木。
"祖师！九幽殿......"月无瑕的呼喊戛然而止。
那人缓缓转头，露出布满尸斑的脸——
是我的脸。
第二世的，我。
"来了？"他咧嘴一笑，牙齿颗颗脱落，"我等你好久......"
突然伸手掐住我脖子：
"把我的清雪......还回来！"
窒息中，我看见水晶棺里的"苏清雪"睁开了眼。
她的瞳孔像两轮血色月亮，透过棺盖与我对视。
更恐怖的是——
我腕间的蛊虫突然暴动，皮肤下浮现出与棺中人完全相同的红月纹路！
月无瑕的尖叫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你不是活人......你是蛊王！"
"你不是活人......你是蛊王！"
月无瑕的尖叫在石洞里回荡，我脖子上的手却突然松了。
第二世的"我"——那个白发枯朽的剑阁祖师——首勾勾盯着我手腕上的红月纹路，腐烂的眼眶里流出两行黑血。
"原来......是这样......"他松开我，踉跄着后退，"他们把清雪炼成了蛊母......把你做成了蛊王......"
洞外传来爆炸声，碎石簌簌落下。月无瑕扶住岩壁，脸色惨白："祖师，九幽殿马上就要......"
"我知道。"祖师嘶哑地笑了，"三百年了，这场戏该落幕了。"
他忽然一掌拍向水晶棺！棺盖移开的瞬间，浓稠的血雾喷涌而出，整个石洞顷刻被染成暗红色。我腕间的红月纹路像烧红的铁，疼得我跪倒在地。
"看清楚了。"祖师拽着我的头发迫使我抬头，"这才是苏清雪真正的......"
血雾散尽，我终于看清棺中全貌——
那根本不是人。
自锁骨以下，她的身体己经和无数蛊虫融合，胸腔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一颗血色的卵。
最恐怖的是，当她睁开那双血月般的眼睛时，我竟听见她在我脑子里说话：
**"玄哥哥......杀了我......"**
"啊——！"
我抱着脑袋蜷缩起来，那声音像千万根针在颅内搅动。月无瑕想过来扶我，却被血雾弹开。
"没用的。"祖师瘫坐在棺边，腐烂的手指轻抚棺中人脸颊，"蛊母苏醒，蛊王必受其制......这是当年萧天绝设的局。"
洞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祖师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他心口处赫然也有红月纹路，只是颜色暗淡近乎于黑。
"第二世的我太蠢。"他苦笑着咳出内脏碎片，"以为抢回清雪的尸体就能复活她，结果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血雾中浮现出记忆碎片：年轻的祖师带弟子杀上九幽殿，抢回水晶棺，却在日夜守棺时被蛊虫寄生。
"现在轮到你了。"他猛地将我的手按在棺中人的血卵上，"九世轮回，就为今日！"
剧痛从掌心炸开！无数画面强行灌入脑海——
萧天绝跪在星空下高喊"恭迎主人"......监察者的青铜巨门缓缓开启......还有我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上，亲手将剑刺入苏清雪心口......
"这不是......我的记忆......"我疼得眼球凸出，"这是......"
"初代记忆。"祖师的身体开始崩解，"我们......都是傀儡......"
石门轰然炸裂！
萧天绝踏着碎尸走进来，轿辇的帘子无风自动。他比金銮殿里更年轻，但眼中的恶意如出一辙。
"真感人。"他鼓掌，"师徒三代齐聚呢。"
月无瑕拔剑挡在棺前："魔头！"
"小姑娘。"萧天绝弹指打飞她的剑，"你祖师没告诉你吗？"他突然闪现到她身后，匕首抵住她咽喉，"剑阁本就是为镇压蛊母而建的牢笼啊。"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血卵正通过手掌吸收我的生命力。棺中人的血泪不断滚落，每一滴都在石板上灼出深坑。
"别白费力气了。"萧天绝拽着月无瑕的头发强迫她抬头，"看好了，这就是你们剑阁守护三百年的真相——"
他掀开轿辇垂帘，里面竟坐着个与月无瑕容貌相同的白衣女子！
"善念体？"祖师突然激动起来，"你竟然把清雪的......"
"错。"萧天绝掐着月无瑕的脖子冷笑，"这才是本体，棺里那个不过是失败品。"
白衣女子缓缓抬头，露出与苏清雪一模一样的脸，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玄哥，好久不见。"
世界天旋地转。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月无瑕身上有轮回咒的气息，为什么她对苏清雪的画反应异常——她就是苏清雪被剥离的"善念"！
血卵突然剧烈收缩，棺中人的尖叫几乎刺穿耳膜。我的手掌被牢牢吸附在卵上，皮肤开始透明化，能看见金红色的血液正被疯狂抽取。
"住手......"祖师爬向萧天绝，却在半路化作白骨，"清雪会死的......"
"要的就是她死啊。"萧天绝踹开骸骨，"蛊母亡，蛊王狂，这才是主人要的......"
"砰！"
一道银光突然贯穿他肩膀！
洛青衣持弓站在洞口，银发染血，身后是溃散的九幽殿大军。
"叶玄！"她扔来一个玉瓶，"接住！"
我勉强接住，瓶身刻着星灵族符文——是紫曦给我的那颗星辰！
萧天绝暴怒："拦住她！"
太迟了。
我捏碎玉瓶，星光涌入身体的瞬间，血卵"咔嚓"裂开。
棺中人的血泪终于落在我脸上，滚烫如初。
她最后一次在我脑中低语：
**"去星陨战场......找我们的......"**
然后和整具水晶棺一起，碎成了万千光点。
星光中，我看见自己的手臂爬满红纹，头顶生出扭曲的角。
萧天绝狂喜地跪地高呼："恭迎蛊王觉醒！"
洛青衣的箭却转向了我："叶玄！清醒点！"
最恐怖的是——
月无瑕突然扑到我怀里，匕首捅进自己心口："用我的血......压制蛊性......"
她的血溅在红纹上，竟然变成了淡金色。
而远处山巅，那只巨大的青铜眼，缓缓睁开了第二条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