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宫,西殿内寝。
红烛垂泪,纬帐半拢。一方雕花檀木拔步床上,锦衾堆着流云纹。
王熙鸾穿着一件杏子红的单衫,斜倚着填漆描金的靠枕,青丝散作一枕墨玉。
平儿穿着素白中衣,支着螓首,柔荑轻拍着躺在她和王熙鸾中间的谢鹏飞。
看着怀里堪堪睡着的儿子,王熙鸾爱怜的轻抚着鹏飞的小脸蛋。
“这小子,一天精力旺盛的厉害,不玩累了怎么着都哄不睡,他要再不睡,我都先自己把自己哄睡了。”
平儿轻轻点了一下小鹏飞的额头,如是玩笑的低声说道。
王熙鸾嘴角噙着笑:“ 才安静下来,还睡的浅呢,你要把他戳醒了,可有的闹。”
说着侧过头看了一眼纬子外面:“夜深了,咱们也睡吧。”
平儿闻言点头,随手又拉过一床锦衾,给王熙鸾和谢鹏飞盖过来,道:“山上更深露重的,一床褥子夜里怕是凉。”
王熙鸾闻言面含笑意的看着平儿,平儿一怔:“干嘛这样看我?'
王熙鸾低笑道:“平姐姐现在越发会心疼人了。”
平儿边替王熙鸾和谢鹏飞掖好被角,边白了一眼:“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着像骂我呢?”
王熙鸾娇憨一笑:“ 夸你心细呢。”
平儿抿嘴微笑,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西洋怀表来,打开一看娇呼道:“呀,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难怪我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
王熙鸾:“你先睡吧,我睡不着。”
平儿本己经躺下,闻言又侧过身来:“为了你哥和林姑娘的事?”
王熙鸾点点头,又是惆怅叹息:“今儿听了林姐姐的话,我才知道她对我哥的恨有多深。”
平儿闻言也幽幽一叹:“二奶奶活着时有次跟我说起过林姑娘和宝姑娘,说林姑娘看着柔弱,美人灯似的风吹吹就坏了。可骨子里到底是个刚强的,一肚子的诗书才气,最是有主见不过的了。除非她打心眼儿里认同你哥,不然多半、、、、”
说到这里,平儿止住了话头,但话里的意思,王熙鸾哪里听不出来。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今儿都告诉她了,如果这都没法让她对我哥改观,我也是没法子了。也许,他们俩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平儿复又躺下,美眸盯着头顶的罗帐,幽幽道:“你哥当年不该对她用强,她和你一样是出身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贞洁名声看的比命重,不比我们这些丫鬟下人的。”
王熙鸾听出平儿话里的唏嘘意味,知道她大抵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如果当初不是贾琏强行占有了她,也许再伺候两年王熙凤,多半就被许了人家嫁掉了。
不管嫁的高低,总归也是完整的一个家庭,何至于后来成了通房丫头,一辈子上不得台面。
王熙鸾侧过身,轻轻抓过平儿的手,低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千错万错都是我哥的错,如果他当年看中的不是林姐姐,而是别人,也断不会有后来的恩恩怨怨。”
平儿望着帐顶的缠枝花纹,眼中浮起一曾薄雾,幽幽的道:“是啊,都过去了、、、、”
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烛光昏暗,王熙鸾却也看的真切。
“平姐姐、、、”
平儿抹了眼泪,挤出一丝笑容:“突然想起你姐姐来,那时候二爷不在日子里,二奶奶就拉着我给她作伴,别看她白天在人前赫赫扬扬遮天盖日的,天黑下来胆子却又极小,凡拉着我作伴一道睡的,夜里也像咱们这样说的停不下来、、、、”
王熙鸾见她今晚感性如斯,叹道:“大姐性子不好,御下严苛,你能事她始终,也够难为你的了。”
平儿道:“ 说句真心话,我是怕她又敬她,离了她倒像是少了主心骨一样,空落落的。”
王熙鸾听了平儿的话,心中更添酸涩。
她轻声道:“大姐福薄,所托非人,如果大姐当初嫁的不是贾琏那样的花花公子,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悲剧,可见古来我们女子的悲哀就是应了那句俗语,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偏偏我哥那样的痴情种子,遇到了林姐姐那样的狠心人。”
王熙鸾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支起身子:“你是我大姐的心腹,当年我大姐开始明明是大力支持我哥和林姐姐在一起的,后来怎么会突然改变立场,支持林姐姐和宝玉哥呢?”
平儿闻言一叹:“这其中关窍我确实知道,当年、、、”
平儿正欲说下去,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且嘈杂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很多人。
透过半拢罗帐,隐约可见西殿外面火光灼灼,隐约传来火把呼呼燃烧的声音。
“好像外面来了很多人、、、”
平儿和王熙鸾对看一眼:“这里是栖霞宫,没人胆敢踏足这里。该不会是我哥从前线回来了?”
“快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王熙鸾吩咐道。
平儿这下也没了睡意,忙起身披衣就下床去。
片刻后,平儿回来道:“果真是你哥回来了,随身带着二十几个侍卫,你三哥和板儿正在外面安排。”
王熙鸾闻言便也从床上坐起,看了眼兀自睡着的谢鹏飞,一边穿衣一边轻声道:“你在这儿带着鹏飞,我出去看看我哥。”
平儿知道她这些天一首忧心兄长的安危,她是不能代替她去的,便拿过架子上的薄袄来,道:“外边凉,罩件厚的。”
王熙鸾穿罢衣裳,平儿又点着一盏油灯,送王熙鸾走到殿门口。
打开门,外面火光灼灼,人影绰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