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王健,林黛玉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恨吗?怎么能不恨?
她这半生都毁在眼前这个男人手上,她的名节,她的自尊,还有她所珍视的人事,都被他碾碎。
她一度恨毒了他。
可无时无刻的去恨一个人也是要煎熬心血的,她不愿意再他身上浪费任何一丝感情,即便是恨。
她想过去死,她并不怕死。
比起令人难堪的屈辱,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偏偏,他连最后的一点死的选择都不留给自己。
她知道,他是怕自己去死。所以他会拿她身边所有人的性命要挟她。
她知道,他是爱苦了自己。
就像自己恨毒了他一样。
如果不是有了身孕,她会毫无顾忌的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连死都不怕,还怕连累别人吗?
可老天就是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竟然怀了他的孩子。
一个让她倍感屈辱的生命,孕育在她的腹中。
在那一刻,她动摇了。
他固然可恨,可腹中孩子何辜。
那一刻的求死之心开始松动,她这才苟活至今。
面对王健,她无惧,但也丝毫轻松不起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歪坐在床榻上,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她知道,他最忍受不了的就是自己漠视他,漠视他的一切存在。
果然,王健不阴不阳的一句话,没有得到林黛玉的任何回应。
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丝毫没有着力之处。
她最擅长用这种沉默回击自己。
若搁以往,他会耐着性子好生迁就她哄着她。
如果他没有看到这几张纸笺,或许他仍会强忍着失去孩子的巨大痛苦,安慰她疼惜她。
事实上,他抛下军队,从徐州到金陵,七八百里他带伤骑了两天一夜赶回来。
除了必要的公务,他最大的原因就是回来看看她。
他想让她明白,孩子没了固然可惜,只要她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然而,他错的离谱。
栖霞宫的耳目密信中说她因意外流产变得茶饭不思,卧床数日不起。
他只道她是伤心过度。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心情誊写贾宝玉的诗句。
而这诗句,竟然是他们曾经互生情愫时的暧昧往来。
他只觉胸中骤然升腾起嫉妒的火焰,灼烧的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有眼泪跟他流?你就没有眼泪祭奠失去的孩子?”
王健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怒意和难以言喻的痛楚。
林黛玉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微微蜷缩了身子,指尖无意识的揪紧了锦被的一角。
她的眼底却是空的,像一潭古井无波的死水。
“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拿正眼看我一眼。”
王健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狠厉又有几分疲惫:“孩子没了我不怪你,这是我的报应,我认。”
“可你总该等我死了,你再明目张胆的怀念你的贾宝玉吧。”
林黛玉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终是开口:“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再跟一个陌生人说话,不夹杂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