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夫妇显然对林黛玉的拜会还是很看重的。
用尤氏的话说,为了招待林黛玉,把即将上桌的家常中饭都撤了,现做成酒席。
虽然也是仓促准备,但真的看到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肴,还是颇为让人惊讶的。
只见下人排成长队,人手拎着一个食盒,依次将食盒内的菜肴呈上桌子。
林黛玉打眼一扫,只瞧见一张紫檀八仙桌上,外围一圈赫然摆放着十六个冷盘,八荤八素。
菜品倒也常见,却别有风格。
荤的大约是白切牛肉,糟卤鸭货,拌猪耳朵,生腌小虾,干煎鱼段,盐水肝尖,五香仔鸽和酱鸭舌。
可谓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都有。
素的却还分六个小菜和两个甜点,分别是酱黄瓜,腌水芥皮,三鲜丸子,口蘑发菜,麻辣瓜片以及烙蛋皮。并糯米凉糕和甜什锦。
外围十六个冷盘,里边又是两个热炒两个汤品,林黛玉只认得一个葱烧海参,其余的倒是分辨不出什么。
只最中间围着一个清蒸鲈鱼,鱼头正对着主位上席。
看着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王熙凤不由的啧啧称奇:“好嫂子,难为你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弄出这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来,今儿我可沾了林妹妹的大光了。”
尤氏笑道:“快别取笑,实在不成体统。大家快就坐吧。”
王熙凤道:“这是哪里的话,半个时辰捣鼓这一大桌子,凭谁来说,那都是竖大拇指的。”
尤氏笑道:“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酱菜腌菜,委实委屈了林妹妹。实在是你打发人来的太迟了,现弄时令的东西,只怕这顿中饭得等到晌午才能吃到嘴。幸好你珍大哥平日里好吃,总让大小厨房备着这些东西,抓个急。如果非要夸两句,那你们就夸你珍大哥好吃吧。”
众人闻言纷纷笑将起来,贾珍也笑的合不拢嘴,显然心情很好。
他捋着略显稀疏的颔须,指着这一圈的荤素冷碟,笑道:“这哪是我好吃,大妹妹没发觉这大冷天的上冷盘,可是关中长安一带的路子。”
王熙凤恍然,笑道:“我也听过雍州长安一带的风俗,说是那边儿不论多冷的天儿,即便外边儿下着鹅毛大雪,屋里吃酒都是先上冷盘儿。我记得大哥哥去年跑过一趟凉州,必然是路过长安的。莫不是那时大哥哥就暗中学了长安人的吃法。”
贾珍一边招呼着林黛玉落座,一边笑道:“可不是,去年冬月,我从凉州办事回途,经过长安,在长安节度云光云老爷府里略些几天脚程。那老头子寒冬腊月的天天给我上冷盘儿吃,我心想这老砍头的莫不是存心赶我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当地的习俗,待客之首选。你还别说,冷盘搭配热酒,酒香清冽,冷盘开胃,最是相得益彰。并且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一边儿吃酒,一边上热菜。反正冷盘本就是冷的,也不在乎放凉了。倒是出一个热菜吃一个热菜,实在方便。我回来后,便也叫厨房常备着些冷盘儿,就为着招待客人能抓的上急,不至于薄待了客人。今儿正好你们是赶上了,虽说不如时令的周正,勉强也将就着凑合几口吧。”
贾珍颇有些自得之色,一连串的说了好大一堆。
王熙凤笑道:“大哥哥这么说,我可就捡心里去了。以后隔三差五的就来蹭你的冷盘吃,若不给我今儿这样的规格,那可就算得罪我了。”
见他们说个没完,尤氏赶紧出来道:“哎呦呦,有什么话不能边吃边说嘛,眼瞅着这几个热炒都要放凉了,再回一道锅可就不好吃了。”
贾蓉和秦可卿也劝着林黛玉和王熙凤落座。
今儿林黛玉是贵客,自然都推林黛玉坐首位,王熙凤也算客陪坐首席。
林黛玉谦让不过,也就从了。
谁知做了首位,从下首开始就来斟敬,先是贾珍,接着尤氏。然后贾蓉,秦可卿依次来敬酒。
林黛玉原是不大饮酒,因着前儿在老天太跟前喝了一盅,倒叫王熙凤见着了。
她今儿本不欲饮酒,奈何王熙凤撺掇着说了一句她陪外祖母喝过酒,有些酒量。
这便算捅了大窟窿了,贾珍死活不依,说林黛玉不喝他的酒,那就是看不起他这个表兄,又或是怎长竟短的,哪家亲哪家不亲的话来。
终是林黛玉受不得这般劝酒,陪着喝了两盅。
这便又坏了事,其他几人见贾珍要到了林黛玉的酒,便纷纷以此为借口,端着酒盅便要跟林黛玉喝。
奈何林黛玉满打满算也就几盅的量,这几盅下去,脸色已然通红一片。
王熙凤瞧着林黛玉要是全喝了,只怕自已要回去捱老太太的骂,便拦了下去。
好在也没有外人,见林黛玉确实不胜酒力,尤氏娘儿母的也没有再劝酒,反而劝起了菜。
这当林黛玉几盅酒下肚,人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没得初时的拘谨,和贾珍一家渐渐热络起来。
后边儿又上了诸如白扒鱼唇,红烧肘子,八宝兔丁之类的大菜。
这一顿饭直直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撤了宴席。
紧接着秦可卿就拉着林黛玉和王熙凤就要打马吊,王熙凤自不用提。
林黛玉却是不会,原推辞说不会,看她们玩儿就好。
奈何今儿贾珍一家着实颇为看重她的到来,就算不会也要上场。
于是王熙凤,林黛玉,秦可卿和尤氏四人组了局,在偏厅玩起了马吊。
林黛玉身上虽没带着银子,但大小银票可不少。
只消掏出一张小的,找贾珍要兑一百两银子。
贾珍起初断然不肯收银票,只让贾蓉去账房支了一百现银过来让打着玩儿。
林黛玉当然不依,佯装生气道不兑银子就不玩儿。
几人拗他不过,贾珍也就收了银票。林黛玉这才安心跟着玩儿。
因为林黛玉不会,贾珍便在她后边帮她看牌。
虽然前几把都输了,但当她打了几圈后,约莫掌握了点机巧。
再后来反而连胡了三把大的,不仅捞回了本儿,还赢了十几两。
打到后来,甚至一洗三。门前堆了一大把散碎银子,约莫二三十两之多。
期间秦可卿输的顶不住了,便让贾蓉换着玩儿,奈何小两口子今天都手气不佳。
只有林黛玉赢了个盆满钵满。
这牌打到午时方休,林黛玉拢共应了将近四十两银子,可谓收获不小。
要知道王熙凤的月例银子也才不过五两,贾府一等大丫鬟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贾宝玉三春姊妹这样的公子小姐一个月也才二两银子月钱。
林黛玉今儿一天就赢了四十两银子,收获不可谓不大。
尤氏最后见输的不成样子了,借口要去安排晌午酒席,让贾珍来顶空。
却被王熙凤阻止了。
王熙凤便把待会儿要去东城王家的安排说了出来,尤氏知道王熙凤一贯的行事风格。
便也没有强留,只叮嘱林黛玉得了闲就来东府玩儿。
林黛玉今儿算是多日来最为放松的一天,心情也大好。
客气一番后,便随王熙凤上了轿马。
这次却是去京都东城区王子腾的府邸去的。
当然王熙凤也提前派人知会了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