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总兵府邸。
吴三桂身穿官服,大口大口喝着面前的酒,辛辣的感觉入喉,冲淡体内的寒气。
他最近刚刚完成调防,从宁远城撤到山海关。
宁远马上就要守不住了,朝廷下令他率领士卒们撤到山海关。
袁崇焕时期构筑的关宁锦防线,如今快要分崩离析,锦州丢了,关宁也濒临危机,山海关是大明最后一道防线。
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守多久,以吴三桂对朝廷的了解,半只脚已经踩在棺材里面了。
风从窗户缝钻进来,烛火一阵摇曳。
关外不同于关内,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夹杂着几分寒意。
在微醺之际,吴三桂内心也恍惚起来,不知不觉来关外已经十余年。
他的女儿相继出嫁,女婿们也都在军中担任要职。
不时有将领前来汇报情况,比如谁谁谁部下,有多少选择投奔清军,谁谁谁送来劝降信。
一表人才的夏国相站在旁边给吴三桂倒酒,他是吴三桂女婿,文武双全,非常受吴三桂信任,平日吴三桂休息的时候都是夏国相处理政务。
就在这时,外面有名身穿铠甲的将领进来。
“爹,洪承畴又送来书信,里面还有一枚军符。”
吴三桂微微睁开眼,面前的人是他二女婿胡国柱。
胡国柱看到夏国相后,喊了一声姐夫。
夏国相笑道:“快坐,外面冷了吧,赶紧喝杯酒暖暖身子。”
胡国柱偷偷看一眼老丈人,得到吴三桂的点头后,才敢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吴三桂也招呼夏国相跟着坐下:“都是自已人,就别站着了。”
夏国相问起信件里面写的都是内容。
吴三桂并没有拆开,不用拆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无非就是洪承畴和祖大寿等人的劝降信,至于是不是他们俩写的就不得而知。
对于祖大寿和洪承畴的遭遇,吴三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知道这两个大臣心里还装着大明,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清军的反间计。
最近清军恩威并济,一方面派人努力劝降吴三桂,一方面频频调军,想要围困山海关。
前几天的伏击战就是给吴三桂一个下马威。
说来也怪,清军把粮草和军饷劫走也就罢了,竟然又派人送来不少粮草,美曰其名是顺治帝送过来的。
顺治才几岁?
八岁小孩子罢了。
真正执掌大清的乃是睿亲王多尔衮和代善。
胡国柱说道:“爹,目前我们军中兵力已经不足三万,叛逃过去的将领传信回来,说大清给的俸禄特别多,还说只要过去,官升两级...”
他还准备继续说,吴三桂猛地抬起头盯着胡国柱。
“你也收他们好处了?”
胡国柱意识到自已失言,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属下不敢,绝对没有,微臣也是看到他们的传信...”
吴三桂这才冷哼一声,随即又叹气,示意胡国柱起来。
现在他也很烦恼,清军开出的条件确实丰厚,但谁能知道清军会不会失言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倒向清军,他的退路就彻底被斩断了,再想回头就回不了头。
想想自已身为汉人,接受的是家国天下的儒教思想,却要朝拜满清这种野蛮之辈,真是不甘心啊。
更何况吴三桂父母和兄弟也都在京城呢,若是自已投降清军的话,以他对崇祯帝的了解,直接就是诛连九族。
吴三桂不敢冒这个风险,更不想连累自已家人。
“国相,你对接下来的局势怎么看待?”
夏国相知道老丈人心里拿不定主意,实际他也倾向于投降清军,先不说清军开出的优越条件,关宁铁骑还由他们带,并官升两级,还给予奖赏和封侯,这些都是附加条件。
以他对大明的国力分析,大明现在已经彻底没救了。
李自成的大军再过两个月就能打在京城脚下,张献忠所部也率兵攻打南京。
大明的兵力部署如何,他们太清楚了,别看左良玉拥兵四十万,让左良玉去打李自成,左良玉会乖乖听从指挥吗?
夏国相把自已的分析,委婉表达出来。
吴三桂听完微微点头,还是夏国相分析的更加客观,同时敲打胡国柱,让他没事多跟姐夫学习学习。
胡国柱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就在这时,属下送来书信,书信内容是昨天朝廷的朝会。
吴三桂对清军书信可以不在乎,但他在乎大明这边的书信,亲自站起来拆开书信。
书信是他在都察院的朋友送来的,大致把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
吴三桂看到那些大臣们抨击自已的言论,包括要求崇祯帝撤换掉自已,眼睛顿时眯起来。
他想起袁崇焕的下场。
这帮东林党就会在背地里阴人,吴三桂真想把这些人拎到关外,让他们体会体会关外的寒冷。
他心里的天秤本来就左右摇摆,若是崇祯帝让自已回京述职,那不反也得反了。
吴三桂继续阅读书信,当他看到崇祯帝帮自已说话时,不由愣住了。
这完全不像崇祯帝的性格啊。
怎么会帮我说话呢?
崇祯帝起身,威严的说:他是朕亲自点的将,朕相信吴总兵一定会替我大明守好第一道防线!朕完全的相信吴总兵!
当吴三桂看到这番话的时候,不由老泪纵横。
他知道朝廷国库里已经没钱,也知道崇祯帝号令百官捐钱,更知道崇祯帝三番五次的给自已送军饷,如今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维护自已。
士为知已者死!
女为悦已者容!
吴三桂那颗早已磨平的心再次激动的跳起来,他觉得不能轻易辜负陛下对自已的信任,更不想史书将来记载自已的时候,把自已说成卖国贼!
夏国相和胡国柱注意到老丈人颤抖的手,还以为出什么事,纷纷站起来。
吴三桂眼眶感到灼热,他重重的放下书信。
“传令下去,将清军派来的特使割去耳朵!扔出城外!”
“大人,万万不可!”
“是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吴三桂威严的目光扫过他们:“他是来使吗?他是说客吗?他是来蛊惑人心的细作!这件事传到陛下的耳中,陛下怎么看我们?”
皇帝以诚待我,我不能对不起他啊。
吴三桂心里的天秤倒向崇祯帝,他觉得自已是汉人。
生是汉人,死也是汉人!割细作的耳朵,是为了稳定摇摆不定的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