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黄昏的旌旗命中【转轮】的核心,为其带来无可遏制的衰败。
凄厉的惨叫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飞蛾的狂笑与啃食东西的喰食声。
趁他病要他命,痛打落水狗,这类道理谁都明白,因此是被【转轮】的触手撕烂了翅膀,飞蛾依旧拼着性命将自己的身体凑过去,用最原始的方法去吞噬着对方的权柄。
当然,即使动用的手段再怎么野蛮,飞蛾也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碰到旌旗的地方。
现在那块血肉就像是掉进了粪坑的东西一样,臭不可闻,即使那块地方是【转轮】最核心的血肉,强行去吃也与找死无异。
没办法,在没有相关权柄前,触碰这种缠绕着死亡、衰败、恐惧、厄运、伤痕、诅咒等等要素的东西简直就是在削尖他自己的状态,飞蛾还没那么傻。
残缺的翅膀无力地挂在飞蛾背后,斑驳的颜色也褪去了不少,那吞没光线的鳞粉也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哈,真是感谢那个丫头。”飞蛾擦去唇角的血迹,眼中却满是忌惮,“要是没他,我可没那么容易吞了你。”
“哈哈哈!我居然是弃子,弃子!”
回应他的只有【转轮】虚弱而猖狂的笑声,听得飞蛾只觉得逆血上涌,直弄得大脑有些发昏。
就这么一个心理素质堪忧的傻子,居然要他做那么准备才能杀。
而且更重要的是,要不是那突来的一枪,他说不得还得和这家伙僵持许久!
时间会带来变数,万一某个时刻,【转轮】突然有了绝境求生,“诸神的决定?那算个屁?”这类可怕的思想,那他说不定还有可能输!
“真是站在时代的风口上,猪都能飞。”
和这种出生就含着金手指,且在某种意义上算垄断的家伙比,他的努力和谋划有一种又有用、又可笑的滑稽。
“索性,我就是那只起飞的猪。”
贪婪的目光在【转轮】断裂了将近一半的触手间来回回荡,最后变成了不可遏制的狂喜。
黄昏的衰败在持续削弱着【转轮】的状态,即使存续的神权在遏制这些负面的力量,但在【转轮】心如死灰的情况下,即使这项权柄的优先级再高,最后也为【转轮】走向死亡的命运让步,被诅咒与厄运拉入深渊。
再这样下去,即使飞蛾什么都不做,【转轮】也终将死亡,区别不过早晚,以及飞蛾在权柄的划分上是否能占据主导权。
“哈哈,终于,我终于可以不用死了!”
飞蛾扑腾着残缺是翅膀,似乎是觉着被折断后既无法收回身体,又影响动作,索性咬咬牙,一把将其撕下。
带着鳞粉的漆黑之血从飞蛾的伤口处跌落,但这些疼痛与【转轮】血肉带来的香甜比起来,确实有着太多太多的不足。
“我的主,我的老师,你太香了!”
飞蛾颤抖着拾起尚在扭曲蠕动的【转轮】触手,感受着这如此真实而鲜活的触感,一时有些不敢置信它就如此简单地达成了夙愿。
浩大的意识降临于此,那是飞蛾未曾感受过的目光,真要算起来,似乎有些偏近洛纪与【福生天】,但似乎有些不一样,就好像……更加缥缈,更加遥远,也更宏伟、浩大。
就如同这是一个更高位的存在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飞蛾的身躯开始颤抖,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感知。
“呵。”
细微的笑声在虚空中响起,灰色的雾气在黑暗的虚空中冒出,在不断蠕动中变成一只巨大的虫豸。
这只虫豸宛如星光,身体呈现通透的半透明,其中有十二个圆环在不断蠕动,宛如活物。
“放心,我对你想要的东西没兴趣。”
虫豸的口中发出晦涩的人声,随后是一只手掌从虚空中探出,捏起【转轮】的一块血肉。
也不知是不是飞蛾的错觉,手掌的主人似乎顿了一下,还发出了“戚”的一声。
灰雾中似乎传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笑声,随后便是一句毫无教养与威严的辱骂。
就在飞蛾还在迟疑时,手掌已经将血肉上属于第四支柱的力量清除殆尽,随后便是几道流光汇聚,将其变成一个在不断变化的肉球。
“存续的力量,这样她的力量就能更近一步了。”
轻微的呢喃在飞蛾的耳边想起,随后逐渐变得模糊而消散。
“为了你的安全,你还是忘了的好。”
在记忆被抽离的最后一刻,飞蛾似乎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不然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莫名的寒意爬上飞蛾的骨髓,虽然他已经忘了他为何而恐惧,但他也知道,他应该去攥取他应得的部分了。
力量在逐渐充盈,司辰的压制消失,神性的光芒开始亮起,飞蛾人形的身体继续发生畸变。
双腿并拢,变得;老、青、幼三对手臂开始变得纤细而更像虫肢;复眼顶在头顶,甚至眉间还长出了几根布满绒毛的触手;失去的翅膀再度长出,变得更加斑驳与硕大。
黑暗变得更加浓重,而在其中的东西已经不能算是人,更像是无数虫类的聚合体,只是他们在以飞蛾为外形,向着世界表明他们的存在。
祂是世界的欺瞒者,是生命的蜕变者,是轻灵之生命的主宰,祂是虫豸,是林地之主,祂是【飞蛾】。
“世界常在混乱间蜕变,混沌的倾慕终将覆灭光明,黑暗将永远密布于林间,在不知是苔藓还是发丝的饰件下,我将于昆虫的歌颂中轻灵飞舞,向着更高的天穹,饰演斑驳的舞蹈。”
咔擦咔擦的声音在【飞蛾】背后响起,那是一道又一道的裂纹,仿佛如今的身体只是一个外壳,而其内的东西才是真实。
“把我的战利品放下!”
血色的火焰伴随着羽刃从黑暗之外飞来,只是这火光几乎近于无,只能紧贴着照亮羽刃周围一微米都不到的地方。
慢慢悠悠,毫无威力,准头还差的血焰羽刃巧妙地打在【飞蛾】的背上,于是那些裂纹更进一步地开始蔓延,最后轰然破碎,露出其下的东西——一只眼睛。
“旧的形体将被脱离,新的身体将在世中歌舞,即使我的翅膀仍在舒展,我的皮肤仍硬化为鳞,我双眼的小刻面仍闪耀如碎煤晶,我没有顺从于王,我掀起反叛又活着归来,我将留在此处,留在黑暗中,留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直到我最后无法拒绝辉光,不可遏制地扑入火焰,妄图将其覆灭。”
手臂缓缓从其中探出,不过在这一刻,说探出的是虫的肢体似乎更加巧妙。
属于人的部分全都消失不见,【飞蛾】的存在不再是人与虫相合的亵渎,祂已经成为了真正的飞蛾,于无光的世界中,于无人看见的角落中,煽动翅膀,在万万人脑中掀起无休止的嗡鸣。
祂已无法发声,虫是无法与人沟通的;祂已无法见光,这会让祂死亡。祂失去了一切。
祂无法与人沟通,因为人不可聆听神的声音;祂已无法被人所视,非是因为祂处在黑暗,亦非祂的身躯过于庞大,凡人只能窥见毫厘,而是祂是神,人不可见神。祂得到了一切。
火焰顺着旧的形体向着【飞蛾】烧去,得到却是同样清脆的咔嚓声,以及一具,新的,空荡的躯壳。
【飞蛾】挥舞着翅膀滞留在半空,黑暗缠绕着祂,为祂遮掩致死的光亮,蜕变的力量亦在不断地更新着【飞蛾】的生命,让祂能将旧的留给死亡,新的赠与未来。
“只要没超过你的反应速度,你就能逃脱死亡?什么恶心的能力。”
朱竹清踏入黑暗,将旌旗执起,惨被杀戮的神明们的怨恨纠缠在她的背后,甚至隐隐约约搭建出一只幽冥灵猫的样子。
那是朱竹清独立出来的武魂,亦是她所要丢弃的东西。
第四支柱不同于其他,这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的道路,如何走上,如何走成,这都是朱竹清自己需要考虑的东西。
幽冥灵猫虎视眈眈地盯着既是本体也是仇人的后背,弹出利爪,刚打算偷袭就被一道目光骇住,不敢动弹。
这道目光并不来自朱竹清背后的【福生天】,而是来自朱竹清本人。
嘲弄,死寂,平静,冲突的感情在眼中化为混一,连带着红祭祀与魔女的力量也与黑死战三家的力量开始共鸣。
“我留着你,只是因为你有用,不代表我不敢杀你。”
经历了场场战争而汇聚的杀意远不是所谓的恨意所能比拟的,更别说这些都只是手下败将,是即使现在不杀,将来也会被杀的可怜虫。
“在万物的繁衍中,变化会带来灾祸。”
诸神的力量开始混乱,说到底他们并非一体,当厄运被附加在他们身上时,一切差异都被放大,最终导致他们崩溃。
“灾祸引来衰败。”
厄运向着黄昏的衰败转换,混乱的神力被削弱,不仅有力量,还有他们的抵抗意识。
“衰败致使死亡。”
周身的黑暗发出亮光,不是因为【飞蛾】大发慈悲收回了鳞粉,而是这些尚在吸收光线的事物被杀死,让光逃了出来罢了。
“死亡并非万物的终焉,在比岁月更久远的岁月中,就连死亡本身都会失去意义。”
黑暗再度降临,缓慢而坚定。
而诸神的力量也像觉醒了一般纷纷从旌旗上脱离,于半空中化出有着呆滞面容的身体,随后目光清明了一瞬,复杂的注视着朱竹清。
“死亡并不是终焉,唯独遗忘才是,我为万灵之灾祸,我为万事之衰败,我为万物之终焉,我记忆着万事万物的结局,永不遗忘,永远铭记。”
【飞蛾】那若碎煤晶组合而出的复眼闪烁着微光,虫子的口器中发出不可被凡人理解的嗡鸣。
“我们何必如此,这不过是个误会。”
这是飞蛾想要表达的意思,看着从黑色向着白色褪色的朱竹清,祂总能想起一个麻烦的家伙。
“我将被不断剥夺,我的命运,我的选择,我的爱情,我所渴望地终将不断远去,最终失去生命,失去自我。”
每说一句,朱竹清的颜色就被淡化一份,越发向着苍白靠拢。
“我终将被剥夺至无可被剥夺之境地,你大可像捏碎虫豸般将我的骨骼捏碎。”
“你不应该知道祂的权柄与描述!”
【飞蛾】越发慌乱,黑暗在这一刻被冻结,而其外是意味着死亡的光,祂已经无可逃避。
祂知晓朱竹清现在的情况,那与一个名曰【骨白鸽】又或是【悼歌诗人】的家伙类似。
冬是死亡,冬是宁静,冬是记忆,【悼歌诗人】的力量便是如此,祂是纯粹的冬,祂存在的本质就是对死亡的亵渎,没有司辰知道祂是如何诞生的,仿佛从第一位司辰死亡开始祂就在那里。
什么是真正的不死,【悼歌诗人】便是真正的不死。
只要有人记得,祂就会复活,因为祂早已被剥夺了一切,包括肉体、灵魂与生命,维系祂存在的只是记忆,来自所有人的记忆,来自冬的记忆。
至于为什么这么肯定?漫宿那边,在所有司辰妄图掩埋历史真相时,只有【悼歌诗人】依旧在传颂着早已埋葬于旧日的,独属于死亡司辰的故事。
与众神利益不合却依旧活着,无视虚界与现世的门扉,唯有不死者才能做到。
如果朱竹清真的能复刻出【悼歌诗人】的道路,那她永远也不会死亡。
换言之,如果得罪了朱竹清,你就将面对一个杀不死,攻击力还强的究极怪物。
“我和你没有利益冲突!你何必咄咄逼人!你杀不死我!”
“然我渴求一切,终将用兵锋将万物吞没,化而为一。”
【飞蛾】微微一滞,这不是【悼歌诗人】的道路。
“明白了吗?”
朱竹清那片淡白的颜色开始不断丰盈,最后变成幽深的漆黑。
“我并不是想把你吓退,我,看上你的权柄了!大扑棱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