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摇烛影,让得李观一很不情愿地关上了窗。
娇小的身影坐在床边,一头长发湿漉漉的,身上裹着的白色道袍更像是披了一张床单。
那是李观一的道袍,道观之中根本没有女子衣物。
李观一看了看,小丫头底子确实不算差,洗去一身脏污之后,倒也看得出这一点,难怪身价能值二十两银子巨款。
只是当下的她长发枯槁缺少光泽,面色苍白,脸颊消瘦,甚至有些凹陷,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并不怎么好看。
也不知道被卖掉多久了,才会是这个模样。
而且价值二十两银子的货物,不应该好好养着吗?
李观一没有多问,这种事对于小丫头来说,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虽然李观一不是很理解,这小丫头看起来乖巧懂事,甚至有一定的武道资质,当亲爹的为什么会将她卖掉呢?
“疼的话,可以哭出来,不用担心扰民。”
李观一开口道,他一手捉着小丫头的左腿,一手捏着几根银针。
洛清瑶的腿很是纤细,皮包骨头,没什么美感可言,而在其膝盖处却是鼓着一个大包,黑得深沉,尽是淤积的死血。
李观一现在要做的,就是帮她将这淤血尽数放掉,不然她这条腿根本好不起来,只会越来越严重。
“嗯。”声音很小,还是点了点头。
见其点头,李观一也不再说什么,抬手在其腿上几处穴道点了点,尽可能遮断其痛觉,随即真气注入银针之中,刺入那看起来就吓人的血包之中,开了个口子,开始挤淤血。
漆黑色死血粘稠像是浆糊,流淌而下,把她小腿染成了黑色。
洛清瑶咬着牙,一声未吭,神情还算是平静,倒是李观一看得直皱眉。
看着就疼。
放完淤血,清洗,敷药,包扎,李观一半年来虽然只学了皮毛,这点简单的事情还是会的。
药是老头子留下的伤药,加上固本培元的药物内服,小丫头又算是有修为在身,想来要不了几日就能好起来开始工作了。
“这药丸你一天吃一颗,自已记得,恢复过来之前,不要修行,损伤根基。你这境界修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不像样,到时候我教你重修。”
李观一叮嘱了一句,在用真气查探了洛清瑶身体的状况之后,他算是明白这小丫头为什么会瘦得皮包骨头了。
她在强行榨取自身精气修行,炼精化气,近乎竭泽而渔。
李观一猜测,这丫头多半是通过这种方法偷偷修行,如此才能偷跑出来。
李观一从她此前干净利落的开眼之法就看出来了,这丫头年纪不大,下手却是相当狠辣,没想到她对自已也是这么狠。
这完全就是把自已的身体当成鼎炉强行采药,维系在一个微弱的平衡上,再进一步说不定就将自已活活采死了。
李观一微微摇头,起身离开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身后房间之中隐隐有压抑地哭声传来,真是的,都说了要哭就哭嘛,憋着做什么?
“我还有些事,得晚些休息,哭出声来也不打紧。”
房间之中的声音一顿,沉静了一瞬,而李观一已经走远。
他得加班去给老头子画一幅画像,回头用得上。
房间里,洛清瑶蜷缩着身子,手指轻轻摸着包扎好的伤口,愣愣出神,不自觉间,视线变得模糊,眼泪无声地滴落,只是咬着嘴唇不出声。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情绪便如决堤地洪水倾泻。
对于她来说,当下的处境着实有些不真实,自已没有再一次被抓回去,自已这是终于逃出来了吗?
回想起下午发生的事,还是如此梦幻。
她逃避着那些人的围追,以她的修为能够逃出来就已经费尽了心机。
而在发现追自已的人因为出言不逊与这路过之人打起来,还转眼就被尽数打倒之后,她心底升起了一丝侥幸。
只是那些人只是被打倒,洛清瑶在短暂地迟疑之后,便是选择了跳出来补刀,不然自已之后绝无逃脱的可能。
况且她很清楚,自已很可能早就被那路过的道袍青年察觉到了。
主动现身也会有危险,因为打倒坏人的,也不见得就是好人。
可自已没有更多的选择,她决定赌。
不赌,以自已身体的状况,这些人还活着,她就一定会被抓回去。
逃跑这么多次,再被抓回去,说不定真会被打死。
很幸运,她赌对了,甚至结果比她预想得还要好太多太多。
母亲教导过自已,知恩要图报......
疲劳感席卷而至,呼吸变得平缓,恍惚之间,她看见了自已最熟悉的身影。
父亲在书房中读书,母亲正将棉被搬出来晒太阳,自已则是在晾晒的棉被中间穿来穿去,满是阳光的味道。
只是,很快一切都崩碎,母亲说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让她要听父亲的话,不要打扰父亲读书,说父亲以后是要考状元的......
结果,母亲一走却是再没有回来。
......
“亭亭明轩照,洛洛清瑶流.......”
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的人影,背着光,面容有些模糊,声音平缓而温和。
“可要随我回道观?”
那是两年来自已听过最动听的声音,那道身影,也是自已见过最耀眼最好看的人。
——
李观一放下自制的羽毛笔,看着自已的大作,纸上的老人已有八九分的还原。
毛笔画他尚未学过,曾经也就只是学过画插画,画本子啥的倒是更擅长些,让他能够在学生时代挣点零花钱。
“我还真是样样都会一点,却也只会一点,以后真得抽空好好学学才行了。”李观一感叹道。
盯着画像看了又看,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一拍脑门,李观一突然懂了,明白了缺少什么。
一只头顶纹路如冠冕的漂亮小鸟出现在老人头上,蹦蹦跳跳地模样很是欢快。
再涂抹几笔,原本有着几分威严的面容瞬间变得慈祥起来,眉宇之间满是宠溺。
而那宠溺的对象,正是在其头上蹦跶的鸟雀。
“这就对了嘛,完美,收工!”
临到末了,李观一才想起一件事,老头子的真名叫什么来着?不对,自已连其道号似乎都没好好问过。
啊这......
算了,老头子就是老头子。
名字什么的,不过是代号罢了,不重要。
李观一施施然转身离开,热水还有剩,舒舒服服泡个澡睡觉。
路过道观正殿,李观一驻足看了一眼,三清塑像矗立,元始天尊居中,左手虚括,右手虚捧,为“天地未形,万物未生”之“无极”;左侧灵宝天尊,悬黑白之色的阴阳镜,“无极”而生“太极”;右侧道德天尊,持扇演太极之两仪。
古朴沧桑,好似万古不朽。
李观一目光在三清像上略做停留,随即转向塑像底座。
老头子说的某人某日会来取的某物,他已经找到了那某物,就在那三清塑像底座下。
一块有些古怪的木头,材质与小精卫送给他的木剑似乎是一样的,充满了生机。
木头不过尺许长,形状却有点像棺材,看着很不吉利。
当然,李观一推测应该不是棺材。
且不说这木块是一个整体,不见半点雕琢痕迹,似乎是实心的。
再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把棺材放在三清像座下?
老头子不像是虔诚的信道徒没错,但这种事应该也是做不出来的吧。
李观一很好奇那木块是什么,有什么作用,却又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作罢
李观一收回目光,没有走进正殿之中,回房洗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