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的警徽不见了。”
教室里,一个小男孩在桌洞和书包里不停翻找,一边找一边用衣袖抹掉眼泪。
他爸爸是一名缉毒刑警,在他三岁那年因公殉职,班主任在得知这个情况后,特意组织了一堂爱国教育课,以那枚警徽作为教具。
陆竞川站在讲台上,擦黑板的动作停了下来,已经有不少同学将那个小男孩围住。
“怎么会不见了呢?”
“你别急,我帮你找找。”
“别哭别哭,我妈妈说男子汉大丈夫,流眼泪羞羞脸。”
把黑板擦放回讲台,陆竞川转身看向教室角落的小女孩,她一言不发,甚至有些慌张。
他看见了,是她拿走了那枚警徽。
那女孩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突然抬起头和他对视上,又慌慌张张低下头。
陆竞川扭头看向那个正在哭泣的小男孩,他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开始绝望又无助地大声哭泣。
于他而言,他再一次失去了爸爸。
课上,陆竞川盯着他不停抽动的肩膀,在最后一堂课之前走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班主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带着金丝边眼镜,嘴唇很薄,颧骨很高。
年幼的陆竞川虽然是班长,却很怕她。
她喜欢用尖尖的手指戳他的脑袋,一旦班上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会第一时间问责。
就如此时,陆竞川的脑袋被她戳得往一边歪,她天生音调很高,干瘪的嘴唇发出尖锐的声音。
“亏你还是班长,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竟然让我们班出了个贼。”
她喋喋不休,手上的动作也不停。
陆竞川感觉脑袋已经被她戳出许多凹陷,接着他听见了自已的声音。
“我知道是谁偷了警徽。”
她收了手,两条纹过的细眉紧蹙。
等陆竞川将看到的一切告知她,她才抱着手臂,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知道了,回去吧。”
陆竞川默默回到教室,坐下后用手揉了揉被她戳过的地方。
不到一分钟,班主任也走了进来,语气严厉地要大家保持安静,全部站起来,并把手举到头顶。
大家都才十来岁,是把老师的话当圣旨的年纪,哪怕不明白缘由,也还是乖乖照做。
陆竞川看到前方那双颤抖的手,他还在哭。
班主任踩着高跟鞋,笃笃笃的声音在每个人耳中回响。
他看见班主任站在那个女孩面前,责令她站到过道上,然后开始搜查她的桌洞和书包。
众目睽睽之下,那枚警徽从她的书包夹层掉了出来。
所有人惊呼一声,那个小男孩停住了哭泣。
“好啊,你爸妈累死累活摆摊挣来的钱,就供出来你这么个小偷!”
班主任的指头戳着女孩的脑门,她的头越来越低,然后侧目怀疑地看了一眼陆竞川。
“要不是班长举报,我还不知道我们二班竟然成了贼窝!!”
班主任气愤极了,甚至当场甩了女孩一耳光。
陆竞川感觉喉咙哽住了,就连身体也开始石化,大家的眼神在他和小偷女孩之间来回。
他感觉他才是被当场抓住的那个人。
班主任的怒火并没有持续太久,上课铃响了,这是数学老师的课。
她拽着那个女孩往外走,隔着明净的玻璃窗,女孩怨毒的眼神永远刻在了陆竞川心里。
第二天,女孩的死讯传到了学校。
班主任被警方审讯,陆竞川也被叫去问话。
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只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放他走了。
一直等到放学,陆竞川从办公室偷来了学生家庭住址表,按照上面填写的位置找到了那里。
现场已经被处理,地上残留着些许干涸的血迹。
陆竞川胃翻涌着,一种极度的悲怆和恐惧让他喘不过气,他逃离了那里,却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每走到一个路口,女孩都会出现在他面前,用怨毒的眼神逼视着他,最后他被逼到了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
一条野狗冲出来咬住了他的小臂,他被瞬间带倒。
咬吧,陆竞川想。
他宁愿被野狗吞进肚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汩汩血液从身体里流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可最后,他还是获救了,被路人从野狗嘴下救出来。
又或者说,这辈子,注定谁也救不了他。
“竞川!”
一声熟悉的呼唤由远及近,陆竞川猛然睁开双眼,大口喘息。
原来是梦。
“竞川。”
又是一声呼唤,沙哑却熟悉。
他摇摇头,余光却瞥见门口的人。
宋听荷站在门口,她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因为腹痛未消,微微弓着身子。
陆竞川才反应过来,是活生生的她。
“你好些了吗?”
她走了过来,声音嘶哑但语气温柔,随手将他床沿的红色围巾披在他肩上,笑着说:“生病了就更要注意保暖。”
那条温暖柔软的围巾还带着她的味道,陆竞川这才将昨天的事也记了起来,他发现她的手上也粘着一条医用胶带,显然刚打完点滴。
“你生病了?”
陆竞川一开口,宋听荷都觉着自已的鸭子叫根本不算什么,那叫一个破锣响,和他沉静端庄的气质完全不符。
宋听荷还以为哪个大爷在说话。
他显然也被自已的声音吓到了,愣了几秒,嘴唇紧抿。
“你的嘴怎么这么干。”宋听荷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他讷讷接过,看了她一眼才慢慢喝下。
“还要吗?”
他摇摇头,起皮的嘴唇被水滋润,看起来没那么苍白了。
宋听荷却又接了杯温开水,递到他手里,语气多了几分强硬。
“再喝一杯,多喝热水有助于身体恢复。”
陆竞川接过然后一饮而尽,这两天他滴水未进,两杯温水下去,舒服了许多。
“宋听荷!!!你能不能别瞎跑?!!”
林莘从半掩的门看见宋听荷,手里卷着两本崭新的杂志,边吼边闯进来,见那臭丫头脸上还带着笑就更气了。
他找了快一个小时才找到书店,结果一回病房她人没了,还和毛头小子共处一室,笑得花枝乱颤。
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他冷冷地扫了眼病床上的男生,拽住了宋听荷的手,语气恶狠狠。
“你到底是来医院治病,还是来谈恋爱啊?”
“啊?”
宋听荷满脸茫然,一只鸭子和一块破锣,顶多算是交流病情吧。
“这我同学。”她解释道。
“哪又咋样,跟我走。”林莘直接把她扛在肩上,还警告般地瞪了陆竞川一眼。
“放我下来!”
“放开她。”
陆竞川光脚踩在地上,伸手拦他。
林莘半眯着眼,眼底满是不屑,偏偏不把肩上挣扎的宋听荷放下来,还扬着下巴,语气嚣张:“我管教我妹妹,关你屁事。”
宋听荷也怕这两人再干上架,连忙挤眉弄眼示意陆竞川让开,指了指林莘的脑袋,又用力地摆摆手。
陆竞川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莘一眼,随即敛眸让开。
出了病房,林莘就把宋听荷放了下来,好奇地问:“你说,他最后看我那一眼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宋听荷眨巴着无辜的眼,嘿嘿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