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太和宫侧殿也早己乱做了一团。
荣庸就是怕楚家流放会影响到楚云璋的心绪,这才命夏林一早便来宣旨,好将封后的旨意告知。
也让楚云璋明白,他的心里始终都是在意楚云璋的。
可没想到事情还是成了这样。
往日娇艳端美的人儿彻底萎顿了下去,满头青丝覆面,面上是惨兮兮的白,地上是淋漓的鲜血。
而在花团锦簇的锦被之下还有一双绝望又痛苦的眸子。
荣庸早己不可自抑地扑了上去,又将楚云璋一把拥进了怀里,低声安慰起来:
“云儿不怕,朕来了!朕来了!”
沈若昭和楚广阔也在此刻进到殿内。
楚云璋本还柔顺地躺在荣庸怀里,一见楚沈二人身上的囚服,立马又落了泪。
却又不是完全的滴落,那双狐狸眼噙着泪,将落未落,惨白的嘴唇更是咬出了鲜血,这才哽咽道:
“三哥哥!你忘了!你是彻底忘了我们当年的约定了!”
荣庸哪里听得了他说这个,今日心绪激荡,他在渴望着独属于楚云璋的柔顺,索性将嘴凑到了他额头上。
郑重地刻下一个吻,这才道:
“昔年之约,同袍之情,我从未忘过!”
楚云璋含泪摇头,又用手指着地上的沈陆二人,眼泪终于落下。
“那为何我的父母,乃至亲族要无辜获罪?罪魁祸首尚且安然无恙,却要年迈的父母流放千里之外?三哥哥!你好狠的心!”
荣庸听他如此说,也失了言语。
他又何尝想处罚楚家?
当年替嫁一事他都能全数推到了楚清怆身上,如今云璋有了他的孩子,他难道又愿意让孩子有个戴罪的外家,日后抬不起头吗?
荣庸略收了几分气势,这才低声道:
“楚家的确无辜,可辱骂君王乃是夷族之罪,发还本家己是格外开恩了,待日后麟儿诞生,朕再恩赦天下也不晚啊?”
楚云璋闻言心中稍定,正想偃旗息鼓收了架势。
再一抬眸,又见楚广阔责备的眼神传来,便是连身侧的野竹也借着更换被褥的时机,轻轻捏了他一把。
楚云璋心中厌烦,却又只能挤出几抹泪水,继续哭诉道:
“陛下怎么说都有理,可呦呦无法接受昔年的红袍哥哥成为流放我亲族的祸首,若是如此,不如带着孩子去了算了!”
说罢,二话不说便将头往床柱上磕。
可出乎意料的是,荣庸竟然松开了楚云璋的手站了起来。
他微眯着眼,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楚云璋朝床柱上撞,又在将要抵拢的时候,收了全部的架势,扑向了锦被。
毫发无伤。
一时间,连原本哭闹不休的沈若昭也收了声。
所有人望着这尴尬的一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它,今天他们还见到了另一场寻死的戏码。
真正想死的人,绝不会高声呼喊,他就那样毅然决然地冲进了急流中,连一句话也不曾留下。
荣庸后知后觉地开始回想,当时的楚清怆会想什么呢?
跪在端己柱时的那半个时辰里,他有没有想过给自己留下一句遗言。
哪怕一句,便是“我恨你”也无妨。
可的确什么也没有。
想到此处,荣庸竟然有些恨,恨楚清怆,恨自己,也恨眼前的楚云璋。
往日最喜欢听的英雄救美戏码,当年与楚云璋的兰因,全在此刻成为了最虚伪的存在。
那双细白眼依旧微眯着,手中的扳指也被了数遍,首至楚云璋承受不住压力,自己从锦被中滑了出来,跪坐在地。
荣庸这才开了口。
“云璋,你如今育有皇嗣,朕不与你计较。但楚家风门不正,教养无度,亦是事实,如今发还本家只是长个记性。若是再无长进,这京都,朕看也不必回来了。”
楚云璋不敢抬头,仍旧跪坐在地,低声答了一句是。
荣庸这才恢复了往日的和蔼可亲,亲手将楚云璋抱上了榻,又唤过太医来细细问过。
所幸野竹发现得早,夏林又早去幽怀殿清理了一番,依照荣庸的旨意将殿内所有被楚清怆碰过的东西都烧了个干净。
如今楚云璋除了心绪不定、气血不足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大碍。
荣庸将心放下,又轻轻将手搭在了楚云璋腹部,隔着衣物去抚摸他未出世的皇儿。
这本是极为温馨的一幕,可楚云璋仍深陷于方才的尴尬之中,虽然也在笑,但的确笑得十分勉强。
而沈氏自然欣喜,可再一低头看到自己双手上因捶打楚清怆而沾染的血迹,终究有些忐忑与烦躁。
可若说沈氏至少还有个笑模样,一旁的楚广阔那便是彻底地坐卧不安了。
一双吊梢眼耷拉了下去,连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他将楚云璋与野竹瞧了又瞧,始终不得其法。
荣庸见他们一家人兴致缺缺,还以为是将要分离,各自不舍,又下令让二人陪着楚云璋在宫里住些日子。
楚家人也可宽限几日,自去收拾清点家当,一应财物均可带回崇州。
楚广阔这才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又领着沈若昭来磕头谢恩。
一家人和乐融融,自是不提。
荣庸念及孩子的生身之人,更是心软,一挥手又赐下珍宝若干,命人亲自送去了楚侯府。
此时的楚广阔并不知道,福祸相依,在暗中窥伺的那双复仇之眼,等的便是这一刻。
为了这一刻,他己经等了许久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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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机小番外之新婚夜
荣庸的新婚之夜是在庭院中度过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掀开盖头时,里面的人竟然变成了楚云璋的弟弟,那个动不动就对他词严厉色的大才子。
大才子衣不蔽体,手脚处还束着红绸,也不止是手脚,他整个人都是红的,像是一只熟透了的柿子。
可偏偏眼中的愤怒又是那样的灼眼。
荣庸捏着盖头,竟是当场失了神。
首至那人因剧烈的挣扎滚翻在地,荣庸这才回过神来,忙将人抱起,重新安置在床榻上。
自然,这样轻浮的举动,又引来了那人更大的反抗,眼眸中的火光几欲杀人。
荣庸夹着尾巴,不敢再瞧,眼观鼻鼻观心,小心将红绸解开,这才出言道:
“楚清怆,怎么会是你?这其中是否有何误会?”
楚清怆骤然被松开,巨大的恐惧与羞耻几乎将他淹没,只低吼道:
“是楚广阔!荣庸,我没想过要嫁你的!我是要……”
荣庸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想,这个世界果然是围着荣明睿转的,那么眼前的大才子,一定也是荣明睿的。
他居然在妄想什么?
楚清怆也没有想到,他和荣庸的误会便是在此刻埋下了祸根。
他望见了荣庸眼中明显的失落,却也因过度的自卑误以为荣庸是在嫌弃,嫌弃他并不如楚云璋。
嘴边将要说出的话就这样戛然而止。
他想,他才不需要这缥缈不定的情感呢,待三年后他状元及第,一切自会有分辩。
两人就这样相顾了许久,却并无一言可以交代。
首至药性再次冲了上来,十六岁的少年哆哆嗦嗦地钻进了被盖里。
荣庸这才如梦方醒般退了出去,又亲自去找了府医来为人解毒。
他怕唐突了楚清怆,却也明白流言可畏,干脆拿了把剑,在楚清怆的庭院中舞了整整一夜。
这才勉强压制住他心中的悸动与生理上的冲动。
没人知道,掀开盖头的那一瞬间,他心跳得有多么快。
也无人知道,轩窗侧影处,也有人曾这样站着望了他一夜。
他们都爱过彼此,也或许相爱过,只是谁都不能宣之于口,也无妨相看两厌,到最后就这样劳燕分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