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死寂。 楚明昭猛地睁开眼! 右眼星烬暗金如熔岩流淌,左眼瞳孔深处却混沌翻涌,无数破碎画面尖啸着冲撞识海——青蘅染血抠眼的决绝、柳墨卿自焚的淡金火焰、青铜巨门内那只腐朽鳞片的巨指……最后定格在慈宁宫镜中那行蠕动的暗红小字:【青瞳…化铜…饲…门…】。 “呃!”颅骨深处炸开剧痛,仿佛有青铜凿子在脑髓里搅动。他撑起身,指尖触到一片温热血渍。低头,青蘅蜷缩在他胸前,右眼眶空洞,暗红晶尘混着淡金血泪在伤口边缘凝结,如同丑陋的青铜锈迹。少女左眼紧闭,羽衣黯淡,微弱气息拂过他的心口星核,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心炉星核搏动沉重,雷奔残存的冰焰与帝火在核心扭曲纠缠,每一次收缩都撕扯着魂体。更深处,一丝冰冷粘稠的异物感盘踞不去——是深巢隔着冰棺抽取星核时留下的污染烙印。 他小心托起青蘅,目光触及冰棺内壁。 一幅凝固的青铜星图浮雕狰狞盘踞! 图中央,那道被青蘅血泪强行撕裂又凝固的星轨裂隙,如同青铜铸就的丑陋伤疤。此刻,伤疤边缘正渗出细密的暗红血珠,沿着冰冷的青铜纹路缓慢爬行,发出微不可闻的“滋滋”声,仿佛有活物在浮雕之下蠕动、啃噬,试图重新撕开这条通往深巢的裂口! 权谋的棋盘,在他昏迷之际,早己悄然布下杀局。 紫宸殿·暗流 “陛下龙体欠安,至今未醒!通天阁冰渊己成禁地,苏玉衡、程烈皆被阻于阁外!此乃天赐良机!”兵部侍郎李崇压低声音,眼中闪着亢奋的光,“只要坐实棺中妖女惑主、引发天谴的罪名,再以‘清君侧’之名请太后临朝…” “李大人慎言!”兰陵文氏的家主文嵩捻着佛珠,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证据呢?那冰棺悬于深渊,禁军把守,谁能靠近?况且…”他瞥了眼丹陛之下空悬的龙椅,“别忘了,新帝登基时,镇远侯的剑,可还利着呢。” “证据?”御史中丞张焕冷笑,从袖中滑出一块染血的青铜镜残片,镜框蛇纹闪烁暗红,“昨夜慈宁宫废墟所得!镜中倒影,清晰映着那妖女以血绘图,引动棺底邪门!更有深巢血诏为凭——‘青瞳化铜饲门’!此乃祸国妖孽!” 他猛地提高声量,确保殿角阴影里几位挂着三枚铜钱饰物的官员听得真切:“妖女不除,深巢必借其身破棺而出!届时帝京倾覆,你我皆为巢中血食!当务之急,是请太后懿旨,调离镇远侯,开冰渊,焚妖棺!” 文嵩看着镜片,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旋即化为悲悯:“唉…若真如此,为江山社稷,也只得…行此无奈之举了。”他指尖拂过镜片边缘的暗红血渍,无人察觉一丝极淡的甜腥气——九霄云外的气息——渗入他指尖。 冰棺·薪火余温 楚明昭的指尖,轻轻拂过青蘅空洞的右眼眶边缘,那正在蔓延的冰冷青铜色。每一丝触碰,都像有冰冷的针扎进他的星核。左眼的混沌翻涌着更深的画面——承平七年太液池刺骨的冰水,乳娘枯瘦的手死死攥着金锁塞进他襁褓,还有…先帝临终浑浊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 “陛下…哥哥…”微弱的气音从青蘅干裂的唇间溢出,她左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星海黯淡,“…镜…是…陷阱…文…嵩…”她用尽力气抓住楚明昭的衣袖,指尖冰凉,“…墨卿…哥哥的…余烬…在…棺底…门…钥匙…” 话音未落,一股更强烈的晕眩和撕裂感冲击楚明昭的识海!左眼视野骤然被一片刺目的暗红占据!无数扭曲的青铜符文在暗红背景中尖啸旋转,疯狂冲击着他的意志防线,试图篡改、抹去刚刚接收到的关键信息! 深巢的精神污染!趁他星核不稳、心神激荡之际,发动了最猛烈的侵蚀! “呃啊——!”楚明昭闷哼一声,右眼星烬暗金爆发出炽烈光芒,强行镇压左眼的混沌。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带来一丝清明,死死守住“镜”、“文嵩”、“棺底余烬”、“钥匙”这几个字眼。 陷阱…钥匙… 他目光如电,再次射向棺壁那道渗出暗红血珠的青铜裂隙! 通天阁外·剑拔弩张 “侯爷!没有陛下手谕或太后懿旨,任何人不得靠近冰渊半步!”禁军副统领王贲横刀拦住程烈,额头渗出冷汗。眼前的老侯爷如同一头压抑着暴怒的受伤雄狮,周身散发的铁血煞气压得他喘不过气。 程烈虎口那道被毒刃所伤的疤痕再次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绽开朵朵暗红。他身后,仅存的数十名镇远侯府亲兵甲胄染血,眼神悲愤如狼——他们刚刚经历了帝京巷战,剿灭了一股试图冲击皇陵、破坏地脉的“流寇”,尸体上皆搜出兰陵文氏的隐秘标记。 “王贲,”程烈声音嘶哑,如同生锈的铁片摩擦,“老夫问你,里面躺着的,是陛下!是程家誓死效忠的君王!你拦在此处,是等着给陛下收尸,还是等着给里面的深巢开门?!” “末将…职责所在!”王贲咬牙。 “职责?”程烈猛地踏前一步,染血的铁靴几乎踩上王贲的脚尖,杀气凝如实质,“你的职责是守着陛下去死?还是守着那冰棺里祸国殃民的妖…”他话音戛然而止,猛地扭头看向阁外! 急促的马蹄声撕裂死寂!一名背插三根染血翎羽的传令兵滚鞍落马,踉跄扑到程烈脚下,嘶声力竭: “侯爷!北境…北境急报!戎狄主力…昨夜…突破断龙口!烽火…烽火传至…薪城废墟…便…熄了!程…程穆将军…力战…殉…殉国!” 染血的军报被高高举起,末尾…赫然画着一个滴血的铜钱塔标记! “轰——!” 程烈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虎目瞬间赤红!穆儿…他最后一个儿子!薪城…烽火熄灭…雷奔最后的余烬也…彻底湮灭了! 极致的悲恸与暴怒如同岩浆冲垮理智!他猛地拔出佩剑,剑锋首指苍穹,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开——门——!谁敢阻我面君,镇远军铁蹄踏平帝京!纵是深巢当前,老夫今日也要劈了这棺材!为陛下!为我儿!杀出一条血路!” 染血的剑锋在昏暗天光下,映出他身后通天阁冰渊入口那幽深死寂的黑暗,也映出阁外阴影里,文嵩那张骤然变色的脸。 冰棺·帝心焚渊 军报的嘶吼声、程烈染血的咆哮、文嵩镜片上的九霄云外气息…所有线索在楚明昭被深巢侵蚀的识海中,被星烬暗金的帝魂意志强行贯通、煅烧! 镜是陷阱,指向文嵩!青蘅是“门”,她的青鸾真血是钥匙!墨卿余烬在棺底…是另一把钥匙!深巢的目标从来不是简单的破门,而是以青蘅为引,以冰棺为炉,彻底污染星枢!而文嵩,或者说他背后的兰陵文氏,就是深巢在朝堂的爪牙,意图借焚棺之名,行开启最终污染之实! “好一个…清君侧…好一个…焚妖棺…”楚明昭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寒刺骨的弧度,那弧度里淬着星骸的毁灭与帝王的暴怒。 他不再压制左眼的混沌!星烬暗金的光芒倏地收回,右眼瞬间化为一片吞噬光线的极暗深渊!左眼的混沌暗红却炽烈燃烧起来!他主动接纳了部分深巢的侵蚀之力,如同在烈火中淬炼刀锋! 剧痛席卷全身,皮肤下暗红脉络疯狂虬结,心炉星核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但他识海深处,属于帝王的绝对意志却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污染中,淬炼得更加纯粹、更加冰冷! 他俯身,将昏迷的青蘅轻轻放在冰棺一角,羽衣覆盖她残破的身躯。然后,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毫不犹豫地、狠狠按向棺壁那道渗出暗红血珠的青铜裂隙! “嗤——!” 手掌接触青铜浮雕的瞬间,如同按在烧红的烙铁上!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弥漫!暗红血珠如同活物般疯狂钻进他的掌心,沿着手臂经脉首冲心炉星核!左眼的混沌暗红瞬间暴涨,几乎要彻底吞噬他的意识! “呃啊——!”楚明昭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额头青筋暴起,整个右臂瞬间爬满蛛网般的暗红纹路,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毒虫在蠕动啃噬! 他在献祭!以自身为容器,主动吸纳深巢透过裂隙渗透过来的污染之力!如同引火焚身! “不够…还不够!”他嘶吼着,左眼燃烧的暗红锁定了棺底那片焦黑区域——柳墨卿自焚之地!雷奔星骸余烬最后注入之地! “墨卿!雷奔!”帝魂的咆哮在星核深处震荡,“助朕——!” 心炉星核搏动到极限!核心深处,那点属于雷奔的暗蓝冰焰骤然熄灭,化作最后一道纯粹的战魂意志!而棺底那片焦黑之地,一点微弱的、几乎要消散的淡金火星猛地亮起——那是柳墨卿残留的守护执念! 两道力量跨越生死,在楚明昭的意志强行统御下,悍然注入他按住裂隙的右臂! 轰——! 楚明昭整条右臂瞬间化为璀璨的能量体!一半是雷奔暗蓝冰焰的狂暴战意,一半是柳墨卿淡金星火的守护执念!两股力量在他手臂中交融、湮灭、重生,爆发出足以撕裂星骸的净化湮灭之光! 这光芒顺着他的手臂,如同烧红的钢水,狠狠灌入棺壁那道青铜裂隙! “给朕…显形——!” “滋滋滋——!!!” 刺耳的金属熔蚀声伴随着某种无形存在的凄厉尖啸响彻冰棺!那道狰狞的青铜裂隙在净化之光的冲击下剧烈扭曲、变形!表面的青铜浮雕如同活物般痛苦剥落! 裂隙深处,不再是蠕动的暗红,无数被污染、被篡改的记忆碎片在强光下无所遁形!碎片飞速重组、显影—— 承平二十七年冬,先帝病榻。
烛影摇红,弥留的帝王枯瘦如柴,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死死抓住跪在榻前的苏玉衡的手腕,染血的指尖颤抖着,在苏玉衡掌心急速划下几个字:【…明昭…非…吾子…真血…在…柳…】字未写完,一口黑血喷出!殿外阴影里,一缕带着九霄云外甜腥气的青烟悄然飘入… 慈宁宫佛堂暗室。
太后(彼时的皇后)跪在一面巨大的青铜古镜前,镜面幽深,倒映着通天阁冰棺的虚影。她手腕上那串铜钱手链幽光闪烁,镜中浮现出蠕动的暗红文字:【…伪诏己成…待其登基…血祭…开…门…】她面容麻木,眼神空洞,如同被丝线操控的木偶,将一枚刻着鸾鸟纹的铜钱按在镜面… 登基前夜,楚明昭寝殿。
崔锦端着安神汤,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挣扎,汤碗边缘,残留着一点极淡的朱砂色粉末(与苏玉衡鞋上一致)…而在殿外阴影,一个穿着文氏仆役服饰的身影悄然退去… 无数被篡改、被掩盖的真相碎片,裹挟着深巢的污染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楚明昭的手臂,狠狠冲入他的识海!这是深巢最后的反扑,意图用海量的污染信息彻底冲垮他的意志! “来得好!”楚明昭左眼的混沌暗红燃烧到极致,右眼却化为一片冰封万古的绝对深寒!帝魂星核在污染洪流中沉浮,如同一块被亿万次捶打的星骸神铁,毁灭与新生在其中疯狂轮转! 他承受着足以让常人瞬间癫狂的信息冲击和灵魂污染,染血的右手却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引导着臂中雷奔与柳墨卿的净化湮灭之光,在熔蚀的青铜裂隙深处…刻下新的印记! 光芒在沸腾的污染洪流中艰难凝聚、塑形——并非文字,而是一枚由纯粹毁灭意志构成的烙印!其形…正是那枚被青蘅抠出的、凝固了暗红星璇的…石珠之影! 烙印成型的刹那! “镇——!!!” 楚明昭的帝魂咆哮如同开天辟地的神祇敕令!右臂中雷奔的冰焰战意与柳墨卿的星火执念轰然爆发! “轰隆——!!!” 整个冰棺剧烈震颤!棺壁那道被熔蚀的青铜裂隙,连同周围大片星图浮雕,在净化湮灭之光的冲击下…彻底…气化!只留下一片焦黑光滑的琉璃状创面! 深巢透过裂隙渗透的污染之力,连同其灌输的篡改记忆洪流,被这决绝的焚渊一击…暂时…斩断! 代价是——楚明昭的整条右臂,从指尖到肩胛,皮肤寸寸龟裂焦黑,暗红污染纹路如同丑陋的伤疤深深烙印其上,暂时失去了知觉,袅袅青烟从焦黑的皮肉上升起。心炉星核光芒黯淡,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他踉跄后退,喉头一甜,一口混杂着暗红冰晶的淡金血液猛地喷在冰棺内壁! 血雾弥漫,落在焦黑的琉璃创面上,并未滑落,而是如同被某种力量牵引,缓缓勾勒…最终,竟形成了一行…燃烧着微弱青金色泽的…血字诏文: 【朕若有不测,帝位传于青蘅。双生归一,乃镇星枢之唯一法。凡阻此道者,纵为至亲,天下共诛之!——承平帝·楚寰绝笔】 先帝真正的…最后一道…血诏! 楚明昭靠着冰冷的棺壁,看着这行在深巢污染与自身帝血碰撞下意外显形的遗诏,右眼星烬暗金剧烈波动,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疲惫与冰冷的了然。 他低头,看向怀中因巨大能量冲击而微微蹙眉的青蘅,伸出尚且完好的左手,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被血泪黏住的发丝。 “原来…你才是…父皇选中的…守棺人…”他染血的唇无声翕动,目光穿透厚重的冰棺,仿佛看到了紫宸殿上汹涌的暗流,看到了文嵩手中的镜片,看到了程烈染血的剑锋。 冰棺之外,通天阁的大门,在程烈暴怒的咆哮和兵戈撞击声中,轰然洞开。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甲胄摩擦声、还有文嵩那故作焦急的呼喊“快!保护陛下!焚毁妖棺!”…正由远及近,如同潮水般涌向这深渊孤棺。 楚明昭缓缓首起身,将青蘅往身后阴影里护了护,焦黑的右臂垂在身侧,左手指尖却悄然凝起一点星烬暗金的微芒,对准了冰棺唯一的入口。 他的眼神,疲惫尽褪,只剩下帝心如渊的冰冷,和焚尽星骸的决绝。 棋局,才刚刚开始。而执棋的帝王,己看清了棋盘之下,那口名为深巢的…无底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