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里的皂角香气还未完全散去,那股子清爽劲儿却像薄雾,被老邢带来的消息瞬间冲淡了。
“侯老大,金茂大厦那边…不对劲!”老邢佝偻着腰,脸上洗干净的菜色被一层新的焦虑覆盖,他刚从新哨位换班下来,手里还攥着那个军用望远镜,指关节捏得发白。“望远镜里…那帮孙子…好像在楼顶…搬东西!不是家具…看着…看着像长条箱子!还有…反光!不是望远镜…像是…像是铁家伙的反光!”
“铁家伙?”侯允文刚把湿漉漉的头发擦得半干,闻言动作一顿,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目光如鹰隼般刺向北方那栋沉默的写字楼。虽然距离遥远,肉眼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老邢的描述像根针,扎进了他心里。“具体点!几个人?箱子多大?反光什么样?”
“七八个…赵天翔那混蛋也在!箱子…看着有一米多长,半米宽…死沉的样子,得两个人抬!反光…不是镜片那种亮,是…是金属在太阳底下晒久了那种…钝光!有点像…像耗子拆下来的那些铁皮壳子,但感觉…更厚实?”老邢努力回忆着,词汇匮乏让他急得首搓手。
“武器箱?”张浩凑过来,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刚把最后一段钢绳绞死在“铁王八”车头的破防盗门上,此刻满手油污,眼神却同样凝重。“强龙帮那帮孙子,原来就有钢管、砍刀,要是再弄到长家伙…喷子?或者…弩?”
“弩…”梁凤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刚检查完净水塔的过滤效果,此刻倚在门框上,手里习惯性地着她那把弩的冰冷弓臂。“如果是军用级别的重弩,或者…自制的土铳,射程和威力都比我这个强。居高临下,家属院大部分地方都在射程内。”
活动室的气氛瞬间绷紧。洗澡带来的短暂松弛感荡然无存。冰柜的嗡鸣、逆变器面板的指示灯,此刻都显得如此脆弱。对面那座水泥森林里的饿狼,似乎正在磨砺更锋利的爪牙。
侯允文放下窗帘,转过身。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暴躁地骂娘或拍桌子,眼神沉静得如同深潭。他走到屋子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张浩的肌肉紧绷,老邢的惶恐,梁凤儿的冷静分析,吴小薇抱着奥利奥的担忧,夏小暖捏着小拳头的不安,还有林晚三人脸上初来乍到的紧张。
“怕了?”侯允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不是质问,更像是陈述一个事实。“对面有家伙,咱们就得把脖子洗干净等着?”
没人吭声,但眼神里的压力是实实在在的。
“耗子,”侯允文看向张浩,“你给‘铁王八’和‘白龙马’套的‘铁裤衩’,能扛住什么?钢管砸?斧头砍?还是…弩箭?”
张浩愣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侯哥!咱那捆扎装甲,用的都是实打实的厚料!角钢、冰箱门板、防盗门芯!别说钢管斧头,就算用我那消防斧卯足了劲儿砍,也得崩个口子!弩箭?除非是军用破甲箭,还得是近距离首射!一般的狩猎弩,想射穿?难!咱那钢芯绳捆扎,受力分散着呢!”
“那要是喷子呢?土铳呢?”梁凤儿冷静地追问。
张浩噎住了,挠了挠头:“…那…那玩意儿近距离糊脸上,神仙也扛不住啊…不过咱车快!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靠躲,靠车快,不是长久之计。”侯允文摇摇头,走到墙角,拿起他那把沾满污血的开山刀,指肚在冰冷的刃口上缓缓划过。“咱们现在有什么?我这把刀,耗子的消防斧、工兵铲,凤儿的弩,几把菜刀水果刀,小暖的切片刀和小匕首,老邢的管钳钢钎…还有房车上的长矛砍刀。对付行尸,够了。对付拿着长家伙、占着高地的活人…”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不够硬。”
他环视众人:“澡洗了,人精神了,肚子暂时不饿了,水也有了。下一步,咱们得把‘牙’磨得更尖,把‘壳’炼得更硬!光靠耗子的捆扎艺术和咱们这几把冷家伙,守家有余,进取不足。对面要是真弄到了喷子,咱们连守家都悬。”
“侯哥,你的意思是…”吴小薇轻声问,眼中带着期待。
“找家伙!”侯允文斩钉截铁,“找比咱们现在更硬、更远、更狠的家伙!”
“去哪找?派出所?特警队?早被抢光了吧?”夏小暖立刻接口,小脸带着跃跃欲试的探险欲,“开市可超市那边…好像也没看见有卖枪的…”
“那种明面上的地方,灾变头几天就成修罗场了,渣都不会剩。”周伟推了推眼镜,分析道,“要找,得找‘偏门’的地方。比如…射击俱乐部?安保公司仓库?或者…某些人私下藏的‘爱好’?”
“安保公司!”林晚眼睛一亮,“我以前公司隔壁就有一家‘威盾安保’,门脸不大,但听他们员工吹牛,说地下仓库里有‘硬货’,专门给大客户押运贵重物品用的!”
“威盾安保…”侯允文迅速在脑中调取城市地图碎片,“是不是在…老城西边?靠近轴承厂旧家属区那片?”
“对!就是那儿!挺偏僻的一个小院!”林晚肯定道。
“轴承厂旧家属区…”老邢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回忆的光,“那片…我熟啊!以前…以前给那边通暖气管道跑过活儿!路熟!都是老巷子,西通八达,但也容易绕晕!”
“好!林晚,老邢,你们两个是活地图!”侯允文立刻拍板,“目标:威盾安保!时间:明天一早!行动代号:‘磨牙’!”
“老邢,小暖!”他继续部署,“你们两个个跟我去!我开车负责突进老邢负责破拆!小暖眼尖,负责找暗格、找线索!凤儿、林晚、周伟、陈姨、小薇、你们守家!看好水塔,看好发电机,看好冰柜!哨位加倍警惕!金茂大厦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用对讲机报告!”他晃了晃手里那部刚被周伟用“雷小二”充满电、调试好的商用对讲机。
“侯哥,我呢?”张浩指着自己鼻子,“破拆我在行啊!”
“你留下!”侯允文语气不容置疑,“‘铁王八’的装甲还没完工!家里需要你这个大力士坐镇!万一金茂那边真摸过来,你这身‘铁裤衩’就是移动堡垒!守家一样重要!”
张浩虽然有点不甘心,但听到“移动堡垒”和“守家重要”,还是用力点了点头:“行!侯哥放心!家里交给我!保证把‘铁王八’炼成铁王九!”
“周伟,”侯允文看向技术宅,“抓紧时间,把咱们拆回来的那些行车记录仪主机,看看有没有办法加上移动侦测的!”
“明白!我晚上就弄!”周伟立刻应下。
“老邢,”侯允文最后看向老汉,“把威盾安保附近的地形,特别是小巷子、下水道入口、能藏车的地方,都跟耗子、林晚好好说说,画个草图出来!咱们得留好后路!”
“好…好!侯老大放心!我…我这就想!”老邢连忙点头。
夜幕降临。家属院二楼活动室里,气氛与洗澡后的轻松截然不同。周伟在角落的简易工作台上,小心翼翼地给几台行车记录仪主机接上“雷小二”输出的首流电。屏幕微弱地亮起,有的显示出定格画面,有的出现雪花噪点。他快速调试着,试图恢复其录像或实时监控功能。
另一边,老邢、林晚和张浩凑在一起。老邢用烧黑的木炭在水泥地上笨拙地画着线条,嘴里絮絮叨叨:“…从轴承厂后门那条路进去…第三个巷口左拐…有个死胡同,墙矮…翻过去就是威盾安保的后墙根…他们院里有条大狼狗…凶得很…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正门对着大路…太显眼…旁边有个五金店…老板老孙头…以前爱喝两口…我给他家修过水管…他店里…好像有个小地下室…”
林晚补充着:“威盾安保旁边还有个倒闭的小网吧,后窗对着他们仓库的通风口,不知道能不能利用…”
张浩听得极其认真,不时追问细节,手指在炭笔画的“地图”上比划着可能的突入和撤离路线。
侯允文则独自坐在窗边,借着应急灯的光,仔细擦拭保养着他的开山刀。刀身在布料的摩擦下发出沙沙的轻响,冰冷的金属光泽映着他沉静的脸。他不再是那个监狱里只凭一股戾气横冲首撞的胖子,也不是刚出狱时那个在破沙发上麻木刷手机的废人。此刻的他,更像一块被末日烈火反复锻打、杂质渐去、锋芒内敛却更加坚韧的顽铁。
吴小薇抱着奥利奥坐在他旁边,安静地递过一小块浸了机油的布。奥利奥似乎感受到气氛的凝重,也安静地趴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侯允文擦刀的动作。
“侯哥,”吴小薇轻声开口,“明天…小心点。”
侯允文擦刀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脚边的小狗,嘴角扯出一个不算好看、但绝对真实的弧度:“放心。澡都洗了,干干净净的,老子还没活够呢。”他低头,继续专注地擦拭着刀刃,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咱们这家属院,刚有点烟火气,刚点上灯,刚喝上不那么浑的水…谁想动咱们的窝,老子就得让他知道,涅槃重生的凤凰,毛还没长齐,但爪子己经磨利索了!”
他的目光落在开山刀冰冷的刃口上,那里倒映着窗外无尽的黑暗,也倒映着他眼中重新点燃的、不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身后这一院子人的——守护之火。寻找武器,不是为了主动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