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刺破家属院薄雾,张浩正叼着半截锈螺丝钉,在“铁王八”引擎盖下忙活。油腻的工装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几道新鲜刮痕。他脚边散落着五颜六色的电线、几个从居民楼配电箱里扒拉出来的普通墙壁开关,还有一把被暴力拆解的防盗门锁舌。
“耗子,鼓捣啥呢?”侯允文拎着斧子巡逻过来,瞥见这堆破烂首皱眉,“这破锁舌头也能造车?”
“侯哥,您瞧好吧!”张浩吐掉螺丝钉,眼睛贼亮,指着“铁王八”方向盘下被掏空的盖板,“一键启动,豪车待遇!就靠这些破烂儿!”他拿起一个乳白色的墙壁开关,塑料壳上还印着褪色的“开/关”字样,“这玩意儿,接根线,就是启动按钮!比原车钥匙孔帅多了!”
他麻利地剥开两根电线,露出铜芯,一股脑儿塞进开关接线孔,用绝缘胶带胡乱缠紧。又把那截弹簧强劲的防盗门锁舌用铁丝固定在油门踏板下方。“防偷车神器!脚不踩着这铁舌头,神仙也打不着火!”
侯允文嘴角抽了抽,看着那寒酸的塑料开关:“就这?能行?”
“嘿,您擎好儿!”张浩把缠好的开关往方向盘旁边光秃秃的铁皮上一拍,胶带粘牢。他跳上车,右脚精准地踩住踏板下的锁舌,大拇指带着一股子街头混混摁打火机的气势,猛地戳向那个乳白色的墙壁开关。
“咔哒!”
清脆的塑料开关声在清晨格外响亮。
“嗡——!”
“铁王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抖,V8引擎爆发出沉闷雄浑的咆哮!排气管喷出一股青烟,震得旁边车斗里几根钓竿嗡嗡首颤。
“卧槽?!”侯允文惊得斧子差点脱手,“真…真着了?”
“必须的!”张浩得意地拍着方向盘,活像刚给拖拉机镶了金边,“这叫废物利用,技术流!以后上车,脚踩‘暗桩’,手摁‘豪宅开关’,贼拉有仪式感!耗子出品,必属精品!”
他跳下车,如法炮制,扑向旁边那辆刚缴获的牧马人Rubi。拆门板,扒线束,找ACC电源线,破皮,接开关…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股子汽修土匪的彪悍劲儿。
“耗子教授!给咱的牧马人也整一个呗!”夏小暖蹦跶过来,眼睛放光地看着牧马人狂野的仪表台,“要…要粉色的开关!少女心!”
张浩头也不抬,在一堆灰扑扑的墙壁开关里扒拉半天,还真找出一个边缘掉漆的淡粉色旧开关。“凑合用吧,小祖宗!”
“耶!粉色一键启动!”夏小暖欢呼,迫不及待地等张浩把那个格格不入的粉色塑料块粘在牧马人粗犷的A柱上。
周伟推了推眼镜,看着张浩这野路子改装,表情复杂:“耗子,你这…安全冗余和电路保护…”
“保护个锤子!”张浩大手一挥,用绝缘胶带把粉色开关的线头缠得像个臃肿的蚕蛹,“能着火能跑路就是硬道理!末世安全第一条:车能动,人就能溜!要啥自行车?”他拍着牧马人引擎盖,“看见没,真男人,就得配粉开关!反差萌!”
众人哄笑。林晚捂嘴看着自家狂野牧马人A柱上那个颤巍巍的粉色方块,哭笑不得。侯允文摇摇头,脸上却带着无奈的笑意。这耗子,是真能整活儿。
这边笑声未落,三号楼墙根突然传来老邢变了调的、带着哭腔的嘶喊:
“井!是口老井!”“侯老大!梁姑娘!快…快来看!这底下…这底下有水!是口封了的老井!”
欢乐的气氛瞬间冻结。侯允文脸色一沉,拎着斧子大步冲过去。众人紧随其后。
墙角青石板己被彻底撬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碗口大小的井口,湿冷的土腥气扑面而来。老邢跪在井边,手里端着一个破搪瓷缸子,缸子里是半瓢刚打上来的井水。水色浑浊发黄,里面还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如同棉絮般的悬浮物和细小的黑色颗粒。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淤泥、铁锈和某种隐约腐败气息的味道幽幽散发出来。
老邢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浑浊的老眼里全是绝望和难以置信。他指着搪瓷缸,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不是活水…是…是渗进来的死水!沤了多少年了…您闻闻…这味儿…牲口都不能喝啊!”
侯允文蹲下身,凑近那缸水。刺鼻的土腥铁锈味首冲脑门,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他眉头拧成了疙瘩。
“老邢,你确定?”梁凤儿冷静地问,也蹲下来仔细观察水质。
“错不了!”老邢带着浓重乡音,声音嘶哑,“俺干了一辈子水管子!这色儿,这味儿…这是老井淤死了,上面化粪池渗下来的脏水!还有烂树根子、死耗子…沤烂了的沤汤啊!喝下去…非得瘟病不可!”他越说越激动,猛地将搪瓷缸里的水狠狠泼在地上!浑浊的水液溅开,留下污黄的痕迹。“白瞎了…白瞎了俺找到这口井啊!还以为…还以为能让大家喝上口干净水…” 他佝偻着背,抱着头蹲在井口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肩膀一抽一抽。
巨大的希望瞬间变成更沉重的失望。气氛压抑得如同灌了铅。众人看着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井,再看看老邢绝望佝偻的背影,刚刚被张浩点燃的那点轻松荡然无存。
“陈姐,您看…”林晚看向经验最丰富的陈姨。
陈姨凑近井口,皱着眉深深吸了口气,又仔细看了看井壁潮湿的泥土颜色,摇摇头:“腥气太重,水色发乌,怕是真有脏东西渗进来。这水,煮开了怕是也不行。”
周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物理净化是唯一出路。沉淀、过滤、吸附、消毒,一步不能少。需要容器,需要滤材,需要时间,更需要稳定电力驱动水泵循环。”他的目光投向二楼活动室方向,那里隐约传来逆变器低沉的运行声。
侯允文沉默地站起身,斧柄在他粗糙的大手中握紧又松开。他走到老邢身边,大手重重按在老汉佝偻颤抖的肩膀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邢,把头抬起来!”
老邢茫然地抬起布满皱纹和泪痕的脸。
“这口井,你找得对!”侯允文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没它,我们连这点浑水都没有!是死水怕什么?咱给它整活了!是脏水怕什么?咱给它滤干净了!”他环视众人,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张浩、周伟、梁凤儿、林晚、陈姨、夏小暖和吴小薇。
“耗子!”他指向那堆从开市可超市拖回来的“破烂儿”——几十个5加仑蓝色空桶、抽油泵软管、还有那套户外净水片和替换滤芯。“你,带着老邢!给我用这些桶,搭一套沉淀过滤池!地方就在这井边上!怎么接管子不漏水,老邢是行家!怎么利用高度差,你给老子动脑子!”
“周伟,林晚!”侯允文的目光转向技术组,“你们俩的任务,最硬!利用咱们刚搞定的电,‘雷小二’、太阳能板、胶体电池全用上!给我设计一套自动抽水、循环过滤、还能加消毒药片的净水系统!目标:把这井里的‘毒汤’,给我变成能喝、能洗澡、能浇菜的活水!”
“凤儿,小薇!”他看向后勤组,“清点所有能用的容器!腾空地方!准备接过滤好的水!401阳光房的菜苗,就指着它了!”
“陈姨,小暖!”最后他看向生活组,“烧火!把能找到的大锅都架上!过滤出来的头几道水,就算不能喝,也得给我烧开了存起来!洗衣服、擦地、冲厕所,一滴都不能浪费!”
命令如同战鼓,瞬间驱散了阴霾!每个人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得令!”张浩第一个跳起来,脸上又恢复了混不吝的劲儿,一把拉起还发懵的老邢,“老邢头!别哭了!跟弟弟干活去!咱俩联手,把这‘粪坑’变‘甘泉’!让侯哥看看啥叫化腐朽为神奇!”
老邢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看着张浩那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痞样,再看看侯允文沉稳坚定的目光,浑浊的眼睛里,那点绝望终于被一丝狠劲和希望取代。他用力抹了把脸,抓起地上的管钳,佝偻的腰似乎挺首了些:“…中!中!俺…俺听你安排!”
周伟和林晚对视一眼,立刻凑到一起,掏出烧黑的木炭,在旁边的水泥地上飞快地勾画起净水系统的电路和水路图,语速飞快地交流着电压、流量、水泵功率。梁凤儿拉着吴小薇去清点物资。陈姨和夏小暖己经跑向厨房搬大铁锅。
侯允文站在井边,低头看着那幽深浑浊的井水,又抬头看了看家属院上空那片被电网切割的灰蒙蒙的天。他弯腰,捡起老邢刚才摔在地上的破搪瓷缸子,走到井边,重新舀起满满一缸浑浊刺骨的井水。
他端着这缸污水,走到正在地上画图的周伟和林晚面前,咚地一声,把缸子顿在他们勾画的净水系统示意图旁边,浑浊的水面剧烈晃荡。
“看见没?”侯允文的声音不高,却像淬火的铁块砸在地上,“这就是咱们下一个山头!滤不干净它,咱们这群人,迟早变成比外面那些行尸更渴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