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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深处，那令人窒息的霉烂与血腥气被连日阴雨沤得更加浓郁刺鼻，几乎凝成实质。沈微蜷缩在角落那片勉强算得上干燥的霉烂稻草堆里，沉重的铁镣压在磨破的腕骨上，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新结的血痂，带来细密的刺痛。
她闭着眼，意识却异常清醒，沉入脑海深处那片幽蓝的光幕。视野中央，悬浮的界面清晰地映照出角落里那个单薄的身影——秋月。
【患者：秋月（16岁）】
【状态：中度感染（创面污染引发继发感染），低热，电解质紊乱】
【建议：清创换药，补充水分，必要时使用抗生素（磺胺嘧啶粉剂外敷/青霉素G肌注，需能量：10点）】
【当前系统能量：5/100】
五天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气性坏疽急救，耗尽了沈微全部的意志与体力，也让她手腕上那串祖传的灰白玉手链彻底苏醒。医者仁心系统——昭华夫人手札里语焉不详的“异世奇物”，竟以沈家血脉为引，在她濒临绝境时轰然开启。首救秋月获得的5点能量和那个基础外科工具包，是她在这座活死人墓里仅有的依仗。
秋月的命暂时保住了，肩胛处那个被沈微用锈钉和指甲硬生生刮出新鲜血肉的创口，在敷上仅有的磺胺嘧啶粉后，奇迹般地开始收敛。但这冷宫是天然的细菌培养皿，没有持续的抗菌手段，感染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
光幕上“10点能量”的提示像冰冷的锁链，捆住了沈微的手脚。系统能量获取规则清晰而残酷：成功救治濒危患者才可获取能量。这深宫冷苑，除了她自己这个被慢性毒药蚕食的“濒危品”，哪里还有濒死之人送上门来？
“呃…”一声压抑的、带着痛苦颤音的呻吟从角落传来，打断了沈微的思绪。秋月无意识地蜷缩着身体，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沈微立刻撑起身，拖着沉重的铁镣挪过去。手指探上秋月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她小心地揭开覆盖在秋月肩胛伤口上、用自己囚衣内衬撕下充当的敷料。
昏暗中，那狰狞的创口边缘再次泛起了不祥的红肿，中央敷着的淡黄色磺胺药粉被新渗出的浑浊组织液浸透，散发出淡淡的腥气。感染在反扑。
沈微的心沉了下去。磺胺嘧啶己是强弩之末。秋月混沌地睁开眼，青涩的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涣散而惊恐：“娘…娘娘…奴婢是不是…又要死了？”她声音细弱蚊蚋，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冷宫里的晦气…沾上了…就甩不掉了…”
“闭嘴！”沈微的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下了秋月无意义的恐惧呓语。她盯着那恶化的创口，眼神锐利如刀，迅速做出决断。
意识沉入系统光幕，指尖悬停在那个标注着“青霉素G（80万单位）”的图标上。兑换所需能量赫然是——10点！而她只有5点。“兑换半支！粉末状态！”沈微在心中对着系统发出无声的指令。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孤注一掷的赌博。她赌这来自异世的“仙药”，即便剂量减半，对这从未接触过抗生素的古人躯体，也能产生摧枯拉朽的杀菌效果！
【能量不足，无法兑换完整单位。是否确认消耗全部5点能量，兑换40万单位青霉素G（粉剂）？】
【确认！】
意念落下的刹那，左手腕上那串灰白的玉珠链猛地一烫！最中间那颗玉珠内部血丝狂涌，瞬间变得殷红灼目！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流顺着手臂经脉逆冲而上。沈微摊开的左手掌心，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物件！那是一个极其小巧的、由透明“琉璃”制成的扁瓶。凭空出现的“琉璃”仙瓶（在她眼中那己是神物）、刺鼻苦涩从未闻过的“药粉”、用锋利小刀撬开塞子的冷酷动作、还有最后那毫不犹豫砸碎“神物”的狠绝……尤其是沈微那双在昏暗中亮得异常、仿佛燃烧着非人意志的眼睛……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秋月所能理解的范畴。
这不是她认知中的“娘娘”。这更像是……话本里描述的、那些能驱使鬼神、夺人生魂的妖邪！或者，是冷宫里积年不散的怨气，终于找到了附身的对象？
“娘……娘娘……”秋月破碎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剧烈的颤抖，“您……您刚才……那……那是什么……是……是仙法……还是……”后面那个“妖术”二字，她死死咬住嘴唇，终究没敢说出口，但那双眼睛里汹涌的恐惧，己经说明了一切。
沈微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的寒意透过单薄的囚衣刺入骨髓，却比不上此刻心头的冰冷。她手腕上的灰白玉手链沉寂着，像一块真正的死物。系统能量耗尽，秋月的命悬一线时，她可以孤注一掷兑换半支青霉素，赌一个生理上的生机。可现在，面对的是人心深处根深蒂固的恐惧和猜疑，她拿什么去赌？拿什么去兑换？
解释？说这是“医者仁心系统”？说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科学结晶？秋月只会听得更加云里雾里，更加确信她不是疯了，就是被邪祟附体。在这个时代，超出认知的东西，往往被归咎于鬼神。尤其是在这怨气冲天的冷宫。
“秋月。”沈微开口，声音异常沙哑，却刻意放缓了语调，试图压下一丝可能泄露的疲惫和焦灼，“看着我。”
她的目光不再是手术台上的绝对冷静，而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图安抚的力度，如同试图靠近一只受惊炸毛的猫。
秋月身体猛地一颤，非但没有抬头，反而将头埋得更低，肩膀抖得更厉害了，仿佛沈微的目光是烧红的烙铁。
“刚才给你用的，是药。”沈微尽可能用最简单、最贴近秋月认知的词，“一种……很厉害的药。能杀灭你伤口里那些看不见的、让你发烧生病的‘小虫子’（她用了最粗浅的比喻）。你看，你的烧是不是退了些？呼吸是不是没那么难受了？”
秋月依旧抖着，只是那急促的喘息似乎稍稍平复了一点点，但恐惧并未消散。那药是厉害，可娘娘是怎么变出来的？那瓶子……那瓶子碎了……那触感……那味道……都太诡异了！还有娘娘的眼神……太可怕了！
“这药……是沈家祖传的秘方。”沈微只能将一切推给虚无缥缈的“祖传”，这是唯一勉强能让人接受的说辞，尽管苍白无力，“只有沈家血脉才能……以特殊方法激发使用（她含糊地带过‘激发’的过程）。刚才情急，手段粗陋，吓到你了。”她顿了顿，声音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也带着一丝秋月熟悉的、属于“娘娘”的威仪，“但你要记住，秋月，本宫若想害你，何须等到今日？何须费此周章救你？本宫要你活！你必须活下来！明白吗？”
最后三个字，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
秋月的颤抖似乎停滞了一瞬。娘娘的话，像一根微弱的稻草。是啊，娘娘如果想她死，在肩胛伤口恶化时，根本不必管她，让她自生自灭就好。何必……何必用那诡异的方法救她？何必现在又跟她说这些？
求生的本能和对“娘娘”这个身份根深蒂固的敬畏，终于开始艰难地与那巨大的恐惧搏斗。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点头，飞快地瞥了一眼沈微，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低下，但身体剧烈的颤抖，似乎缓和了一丝丝。
“奴……奴婢……明白……”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未尽的恐惧。
沈微知道，这恐惧的种子己经种下，绝非三言两语就能拔除。秋月此刻的“明白”，更多是出于服从和求生的欲望，而非真正的理解。这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埋在了她们之间。一旦秋月脱离生命危险，一旦恐惧压倒了理智，或者……一旦被外人察觉异样稍加诱导……
她疲惫地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的冰冷暗流并未退去，反而沉淀得更加幽深。她再次看向手腕上那串灰白玉镯，在昏暗中，它温润沉寂，仿佛刚才那灼热的红光和逆流的暖意只是一场幻觉。
5点能量清零。秋月暂时脱离最危险的生理感染期，但心理防线濒临崩溃。而她沈微自己，体内那慢性毒药的侵蚀并未停止，身体依旧虚弱不堪。
冷宫之外，是虎视眈眈的敌人。冷宫之内，是依旧汹涌的杀机——来自无处不在的细菌，来自环境的险恶，现在，又多了一道源自人心猜疑的裂痕。
生路，依旧狭窄得令人窒息。而“医者仁心系统”，这唯一的依仗，此刻也黯淡无光。
沈微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目光再次投向囚室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所有生机的破败木门。风雨声似乎更急了。
活下去……不仅要对抗身体的衰败和环境的杀机，还要……驾驭人心。这场在活死人墓里的战斗才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