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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瑶的布鞋碾过青石板时，南京城的露水正顺着瓦檐滴落。
她攥着阿婆给的方位图，隔着粗布都能摸到上面朱砂的凹凸，像条发烫的小蛇贴在胸口。
"瑶瑶！"
熟悉的唤声裹着风撞过来。
她抬头，见顾长风立在巷口老槐树下，军大衣下摆沾着草屑，枪套磨得发亮——他连枪都没卸，显然是接到消息就赶来了。
身后跟着沈砚秋，月白旗袍外罩着件灰布短衫，发间的珍珠簪子换成了普通木簪，却掩不住眉梢那股子利落劲儿。
"伤着没？"顾长风三步并作两步过来，粗糙的手掌悬在她腕间半寸，到底没碰，只盯着她泛白的唇，"阿木哥说你用了蛊王。"
"阿婆说这是天蛊。"林月瑶把玉坠从领口拽出来，幽蓝光泽在三人之间流转，"但更要紧的是——"她顿了顿，看沈砚秋从手包摸出个铜哨含在嘴里吹了声，巷尾立即转出两个穿工装的人，背对着他们守住两头，"我们遇到的那个怪物，是赵子龙。"
沈砚秋的手在提包上顿住。
她的提包夹层里总塞着情报密本，此刻指节泛白："原抗联三支队的？
去年冬天在小兴安岭失踪那个？"
"他现在......"林月瑶想起那对灰白眼睛里的死气，喉头发紧，"半人半尸。
我用蛊王击伤他时，他后颈有块青紫色的符纹，和苗寨祭坛被破坏的痕迹一样。"
沈砚秋突然转身，提包在砖墙上磕出闷响。
她从夹层抽出张泛黄的纸，油墨印着"血影队"三个大字，照片里的年轻军官剑眉星目——正是顾长风当年的战友赵子龙。"上周我在日伪档案库翻到的，"她的指甲掐进纸背，"这支部队首属关东军特种情报部，任务栏写着'灵脉节点破坏'。"
顾长风的军大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摸出腰间的盒子炮，拇指蹭过冰凉的枪管："我在东北也见过类似的。
去年冬天围剿日军据点时，发现过刻着奇怪纹路的石碑，炸了之后，附近三个村子的泉水全枯了。"
林月瑶摸出阿婆给的布包，展开时，十二枚朱砂点在泛黄的皮纸上连成星图："苗岭的灵脉祭坛也被破坏了。
阿婆说，灵脉相连，一处断，处处危。"
沈砚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林月瑶能感觉到那双手在抖——这个在百乐门周旋时连杯酒都端得稳稳的女人，此刻指腹全是薄茧："归墟之门。"她轻声说，"我在工部局档案室见过份日文密件，提到'归墟之门开启，需以七处灵脉为引'。
顾队长说的紫金山遗址，很可能就是门枢所在。"
风突然大了。
林月瑶闻到山雾里混着的铁锈味——那是赵子龙留下的。
她松开沈砚秋的手，玉坠在掌心发烫，"他往西南去了。
蛊王的气息还没散。"
阿木哥从暗处闪出来，背篓里的苗刀碰着竹片发出轻响。
他的鹿皮靴底沾着泥，显然刚摸完周围地形："山后有条野路，能绕开日军巡逻队。
但过了鹰嘴崖，有片乱葬岗——"他看了眼林月瑶，"那怪物可能设了陷阱。"
顾长风把盒子炮递给沈砚秋，自己抽出腰间的短刀："我在前头探路。
砚秋断后，瑶瑶跟着阿木哥，用蛊王感应。"
月光被云遮住时，他们进了山。
林月瑶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玉坠里的蛊王像只沉睡的鸟，偶尔扑棱两下翅膀，在她意识里划出幽蓝的光带。
阿木哥的脚步轻得像片叶子，遇到带刺的藤条就用苗刀挑开，遇到泥坑就蹲下身，用宽檐斗笠铺出脚窝。
"到了。"阿木哥突然抬手。
林月瑶顺着他的刀尖看过去——半座坍塌的庙门立在荒草里，门楣上"慈云寺"三个字被烟火熏得发黑，檐角的铜铃却擦得锃亮，在风里叮铃作响。
顾长风猫着腰摸过去，刀尖挑起块碎布——是日军特高课的制服料子。
他冲众人打了个手势，沈砚秋从提包摸出个小铜镜，对准庙门照了照，又迅速收回来："有反光。
是机关。"
林月瑶的玉坠突然灼痛。
她摸出根银簪子，在地上画了个圈："灵气在这里乱了。"
沈砚秋蹲下来，用簪子挑起块松动的砖。
底下压着张黄符，朱砂画的八卦缺了离位。"五行封灵阵的简化版。"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用香炉方位和烛火控制灵气流动，困死试图破阵的人。"她抬头看庙内，七座青铜香炉呈北斗状排列，中间的烛火忽明忽暗，"离位属火，需要......"
"调亮第三和第七炉的火。"林月瑶突然说。
蛊王在玉坠里振动，她能看见空气中浮动的灵气被烛火扯成乱麻，"苗寨祭坛也用过类似的阵，阿婆说过，破阵要顺着灵气流动的反方向。"
沈砚秋的眼睛亮了。
她解下旗袍盘扣，抽出里面的丝质衬带，沾了点随身带的火油，绕在第三炉的烛芯上。
火苗"腾"地蹿高，第七炉的烛火却诡异地暗了下去。
她又从提包摸出个小瓶，倒出些粉末撒在第七炉里——是磷粉，林月瑶认出来，苗医用来引火的。
"啪！"
最中间的香炉突然炸开。
顾长风扑过来把沈砚秋按在地上，碎瓷片擦着林月瑶的耳尖飞过。
等烟尘散了，庙内的灵气突然变得清透，像被掀开了层脏布。
林月瑶咬破指尖，挤出一滴血弹向空中。
血珠悬在半空，被看不见的线牵着往庙后飘去。
她解下腰间的苗银铃铛，摇出三长两短的调子——引魂蛊出巢了。
"往断龙谷。"她盯着血珠的方向，"蛊虫说，他要在那里布设炸药。"
断龙谷的夜风裹着松涛。
顾长风蹲在崖边的树后，能看见谷口的火把像串红果。
赵子龙站在最前面，灰白的脸在火光里像块发霉的豆腐，后颈的符纹泛着青，"快点！
天亮前必须把炸药埋进灵脉节点！"
"砚秋，左边第三个。"林月瑶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她和阿木哥在另一侧的岩缝里，蛊王的金芒正顺着她的指尖爬向谷口。
沈砚秋的身影融入夜色，像条滑不溜手的鱼，从日军背后的草窠里钻过去，提包的搭扣开着，露出半截钢丝。
顾长风扣动扳机。
枪声撕裂夜色时，日军的喊叫声炸成一片。
顾长风的子弹擦着赵子龙的耳朵飞过，钉进他身后的岩石。
赵子龙转头的瞬间，林月瑶的蛊王己经扑到他面前，金芒扫过他的手腕——那只正握着引爆器的手突然抽搐，炸药包"咚"地掉在地上。
沈砚秋的钢丝缠住了日军小队长的脖子。
她借着力道翻身，提包重重砸在另一个日军脸上，趁机摸走了他怀里的地图。
林月瑶看见那地图的边角露出"紫金山"三个字，心尖猛地一缩。
"归墟之门......将在紫金山开启......"赵子龙的声音像刮过瓦罐的指甲。
他撞开两个手下，跌进谷后的密林中。
顾长风刚要追，沈砚秋扯住他的衣角，摊开染血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紫金山灵脉中枢"，旁边密密麻麻写着"七处节点需同步爆破"。
林月瑶的玉坠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
她望着地图上的红圈，想起苗寨祖祠里"灵脉断则族人亡"的祖训，想起沈砚秋掌心发烫的玉佩，想起顾长风说过的紫金山归墟之门。
山风卷着松针打在脸上，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面战鼓，"他们的目标不是西南......是整个灵脉的根。"
沈砚秋把地图折成小块，塞进旗袍内袋。
她的手指在发抖，却笑得很轻："那我们就去紫金山，把他们的根拔了。"
顾长风摸出怀里的怀表，对着月光看了眼："还有三天就是十五，月最圆的时候。"他把盒子炮顶上膛，"足够我们赶过去。"
林月瑶握紧玉坠。
蛊王在里面轻轻振翅，金芒透过布料渗出来，像簇小小的火焰。
她望着断龙谷深处未熄的火把，突然想起阿婆的话："华夏的灵脉，从来不是靠一人守的。"
夜风送来远处的犬吠。
她不知道紫金山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不知道归墟之门开启时会掀起怎样的风暴。
但她知道，此刻掌心的温度，是蛊王的力量，是顾长风的枪，是沈砚秋的情报，是所有不肯低头的人，在黑暗里攥成的拳头。
断龙谷的炸药还埋在土里，引线在风里轻轻晃动。
林月瑶望着那截泛着硫磺味的线，突然想起赵子龙逃跑前看她的眼神——那里面有恐惧，也有不甘。
她摸出腰间的苗银匕首，在掌心划了道小口，血珠滴在地上，"引魂蛊，跟上。"
月光重新漫过山脊时，他们收拾好行装。
阿木哥背起竹篓，苗刀在腰间碰出清响："我陪你们去紫金山。"他看了眼林月瑶，耳尖发红，"苗寨的巫女，不该独自守灵脉。"
沈砚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多个人，多把刀。"
顾长风己经走在前面，军大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林月瑶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眼沈砚秋发间的木簪——那上面沾着刚才打斗时的草屑，却比百乐门的珍珠更亮。
她把玉坠按在胸口，跟着队伍走进夜色。
山雾里，蛊王的金芒若隐若现，像道不会熄灭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