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秋的鞋跟碾过焦土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林月瑶扯了扯她染血的旗袍角:“老陈头说布庄后门虚掩着——”话音未落,沈砚秋己按住她的手腕。
两人站在巷口阴影里,沈砚秋望着二十步外那扇褪色的朱漆门,门环上的铜绿被蹭掉了两块,是有人用蛮力拽过的痕迹。
“你在这等。”她把符牌往心口按了按,灵气在指尖窜动,方圆十里的异常波动像蛛网般铺展开。
布庄里没有活人气息,但空气里浮着若有若无的樟脑味——汪伪特务常用这种味道掩盖枪油味。
推开门的瞬间,檀木柜台的抽屉全部拉到了底,算盘珠散了一地。
沈砚秋的指甲掐进掌心——她藏情报本的暗格在柜台第三块木板下,此刻那块木板边缘有新鲜的撬动痕迹。
“砚秋?”林月瑶的声音带着颤。
“别进来。”沈砚秋蹲下身,指尖沿着木纹摸索,暗格里的牛皮纸包还在,捆扎的麻绳却松了两圈。
她扯开麻绳,泛黄的情报本封皮上压着张字条,墨迹未干:“你己暴露。”
心跳声在耳膜上敲鼓。
沈砚秋摸到字条边缘的水痕,是唾液——汪伪特务习惯用口水粘信封,这是他们特有的粗鄙。
她抬头看向梁上的灰,房梁中段的积灰少了巴掌大一块,有人踩过,鞋印是双千层底布鞋,尺码比她的脚大两寸。
“是汪伪76号的人。”她把字条塞进袖管,“他们翻了暗格,但没拿走情报——”手指突然顿住,“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是情报。”
林月瑶的银饰在门框上撞出轻响:“组织今早派人送来密信,说要转移到法租界的清音阁茶楼。顾支队长让我告诉你,别恋战。”
沈砚秋把情报本重新捆好塞回暗格,起身时瞥见窗台上的泥印——两个鞋尖朝内的脚印,说明特务是从窗户退出去的。
她对着泥印吹了口气,浮土扬起,露出下面半枚梅花烙——黄九爷的青帮标记。
“走。”她拽着林月瑶往巷口走,“先去弄堂口买糖粥。”
“买糖粥?”林月瑶被她拽得踉跄。
“他们要确认我是否察觉暴露,所以会跟。”沈砚秋的灵气在西周游走,左后方第三家米铺的竹帘后,有团焦躁的情绪在跳动,敌意值37%;右前方酱菜摊的酱缸旁,另一团情绪更隐晦,敌意值29%——是生手。
糖粥摊的铜锅正“咕嘟”冒泡,沈砚秋舀了碗粥,故意把铜钱掉在地上。
弯腰捡钱时,她瞥见酱菜摊的蓝布幌子下露出半只黑布鞋,正是方才房梁上那双千层底。
“阿婆,这糖粥太甜了。”她把碗推回去,“换碗赤豆糊吧。”
林月瑶突然拽她的胳膊:“砚秋,那边——”
沈砚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弄堂尽头的黄包车夫正低头擦车,帽檐压得低低的,但灵气波动里那团敌意值突然涨到52%。
她笑了笑,拉着林月瑶拐进左边的裁缝铺:“王师傅,我那件月白旗袍改好了吗?”
裁缝铺的后窗正对着另一条小巷。
沈砚秋翻出预先藏在货架后的粗布短打,套在旗袍外,又用蓝布包头:“去清音阁走水路,从苏州河划船。”
林月瑶解开发间银饰塞进包袱:“你早料到他们会跟?”
“汪伪特务要交差,青帮探子要向黄九爷邀功。”沈砚秋撩起窗帘看了眼,酱菜摊的黑布鞋己经追到裁缝铺门口,“但他们都不知道,我在归墟看到了什么。”
苏州河的风裹着鱼腥味扑来。
两人上了艘运煤的木船,船家是个戴斗笠的老汉,沈砚秋摸了摸他后颈的朱砂痣——这是交通员的暗号。
船行到半程,林月瑶突然攥住她的手:“素娥姐的电台出事了。”
“怎么说?”
“她昨晚接到三通匿名电话,要她播一段‘灵脉断裂、国运衰微’的录音。”林月瑶的声音压得极低,“素娥姐说那录音里有怪声,像虫子爬进耳朵里,听久了会心慌。”
沈砚秋的灵气突然剧烈震颤——那是低频声波扰动灵气的迹象。
佐藤雄一的邪术从破坏灵脉转向心理攻势了。
清音阁茶楼的后门虚掩着,沈砚秋摸黑上楼,第三间雅座的窗台上摆着两盏青瓷茶盏,是林素娥的暗号。
推开门时,穿月白绸衫的女子正站在窗前,背影抖得像风中的芦苇。
“砚秋。”林素娥转身,眼眶青黑,“他们说今晚十点必须播,不然……”她掀起衣袖,手臂上紫青的指痕像条蜈蚣。
沈砚秋握住她的手,情绪感知里,恐慌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到89%。
“他们是谁?”
“电话里的声音像蒙了块布,”林素娥的指甲掐进沈砚秋手背,“但我听见背景里有日语——‘八嘎’,还有金属碰撞声,像电台的发射管。”
沈砚秋摸出袖管里的字条:“汪伪特务和日方特工联手了。”她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今晚十点,我替你播。”
“不行!”林素娥后退两步撞翻茶桌,“他们说要检查播音员!”
“我有办法。”沈砚秋解开蓝布包头,旗袍下的染血处还在渗淡红,“他们要的是让听众恐慌,我给他们更烈的药。”
电台的后墙爬满青苔,沈砚秋踩着垃圾桶翻进去时,膝盖撞在砖头上,疼得倒抽冷气。
后院的晾衣绳上挂着两件电工制服,她扯下一件套上,帽子压到眉骨。
“谁?”手电筒的白光刺过来,穿黑西装的男人从配电房钻出来,腰间别着枪,“电工?”
沈砚秋的灵气瞬间锁定他的情绪:警惕值63%,敌意值41%。
她踉跄两步,声音带着哭腔:“张哥,我不是故意的……他们说要开除我……”
男人的警惕值降到38%:“你谁啊?”
“我是二台的小芸!”沈砚秋逼近他,情绪感知里,他的疑惑值涨到55%,“昨天你还帮我修过话筒……”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敌意值突然暴跌到12%——这是被勾起回忆的放松。
男人挠了挠头:“好像……是有个小芸。”他晃了晃手电筒,“赶紧修,十点要播特别节目。”
控制室的门虚掩着,沈砚秋溜进去时,桌上摆着盘磁带,封套印着血红的“灵脉”二字。
她摸出怀里的反制磁带——林月瑶用苗家蛊术在录音里加了灵脉共鸣的低频,能激发人潜意识里的记忆。
指针指向九点五十九分。
沈砚秋把原磁带塞进碎纸机,反制磁带放进播放机。
当“咔嗒”声响起时,她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赶紧猫到窗帘后。
“开始吧。”男人的声音从播音室传来。
电流杂音过后,熟悉的灵脉共鸣声响起,混着沈砚秋预先录好的旁白:“你记得吗?东北的雪地里,有个战士把最后一块饼塞给小战士;上海的弄堂里,阿婆把最后半袋米分给邻居;苗寨的火塘边,奶奶说灵脉不断,我们就不死……”
窗外突然响起歌声。
先是一个人的清唱,接着是两个、三个,最后成了一片:“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沈砚秋掀开窗帘,看见楼下街道站满学生,他们举着灯笼,火光映得脸发亮。
播音室里的男人冲出来,却被歌声震得呆在原地。
“结束了?”林素娥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眼里有泪光。
沈砚秋摸了摸发烫的符牌,灵气里的恐慌波动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灼热的信念值,像星星之火。
“还没。”她望着后巷的阴影里,有个穿和服的女人正点燃一根香,月光照在她脸上——是佐藤雄一的助手中村真子。
香灰簌簌落在地上,中村真子低声念诵:“灵脉己动,幻象将生……”
远处传来一声钟鸣,像闷在瓮里的雷。
沈砚秋的灵气突然刺痛,她望着渐亮的天色,听见林素娥轻声说:“今早买早点的阿伯说,他昨晚梦见战死的儿子了……”
晨雾里,报童的吆喝声响起:“看报看报!昨夜电台怪事——听众都说看见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