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营帐外的寒风卷起细雪,在空中打着旋儿。忽必烈独自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柄弯刀。刀鞘古旧,护手处包覆着岁月磨出的铜锈,刀刃却依旧锋利如初。他缓缓抽出半截,映着烛火,那抹冷光仿佛映出了祖父征战西方的身影。
帐外传来脚步声,忽必烈未抬头,只将刀轻轻归鞘,合上眼帘片刻,再睁开时己恢复平静。
“陛下。”伯颜掀帐而入,身上的皮甲还带着夜露,“斥候刚送来消息,龙口关守军仍在整备,暂无大动作。”
忽必烈点头,站起身来,披上厚重的貂裘,道:“你随我出去走走。”
两人并肩走出营帐,夜风扑面而来,吹得旌旗猎猎作响。远处营地灯火星星点点,如同散落草原的星辰。他们缓步穿过马场,脚下的积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共赴战场是什么时候吗?”忽必烈忽然开口。
伯颜略一思索,答道:“是西征波斯那次,您还未继位,阿里不哥还在漠北养精蓄锐。”
“那时你便在我身边。”忽必烈轻叹,“这些年,我们从草原打到中原,从中原又走向南方。每一步都像这夜行路,看不见尽头,但不能停下。”
伯颜沉默片刻,低声道:“可这一战不同以往。龙口关虽小,却是通向江南的第一步。若失手,恐怕不止是一场败仗。”
忽必烈停下脚步,望向远方山岭轮廓,语气坚定:“鹰若不飞,便只是鸟。若我不迈出这一步,蒙古帝国便永远困于北方。”
伯颜望着他的侧脸,那双眼睛在夜色中透出一种无法动摇的决心。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营帐后,忽必烈并未立刻休息,而是召来了刘秉忠。
谋士步入帐中,见他正伏案翻阅一份文书,便静静站在一旁等候。
“你看过这份布防图了?”忽必烈头也不抬地问道。
“看过了。”刘秉忠上前一步,“敌军虽少,但占据地形之利,若强攻,伤亡必然不小。若久攻不下,反而会动摇军心。”
忽必烈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他:“那你认为该如何应对?”
“以兵法而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最下伐城。”刘秉忠顿了顿,继续说道,“若能先稳住民心,再以奇袭为主,或许可以减少损失。”
“你是说,要安抚当地百姓?”
“正是。”刘秉忠点头,“龙口关虽为边陲之地,但百姓亦有生计所系。若能让他们明白,我们的到来并非只为战火,而是为了安定与繁荣,或许能在占领之后更快稳定局势。”
忽必烈沉思片刻,缓缓道:“你说得对。战争不只是杀戮,更是治理的开始。若不能让百姓信服,即便拿下此地,也难以守住。”
刘秉忠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陛下能有此觉悟,实乃帝国之福。”
忽必烈却未露出笑意,反倒神色愈发凝重:“可我担心的,并非只是这场战役本身。”
“您说的是……阿里不哥?”刘秉忠试探性地问。
忽必烈微微颔首:“他在漠北蛰伏己久,看似无力反击,但我知他绝不会甘心。若我们在南线陷入胶着,他极可能趁机东山再起。”
“此事我也有所察觉。”刘秉忠低声道,“近日大都传来消息,称阿里不哥旧部在边境活动频繁,似乎在暗中联络一些部落首领。”
“我知道。”忽必烈缓缓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轻抚过北方边境的标记,“我己经下令加强戒备,但真正的问题在于——人心。”
他转身看向刘秉忠,目光如炬:“你曾说,治国之道,安民为本。我想问问你,如何才能让那些仍在观望的人,真正认同我这个皇帝?”
刘秉忠沉吟片刻,答道:“唯有以德服人,以诚待人。陛下若能以仁政立信,以宽和纳贤,自然能让天下归心。”
忽必烈久久未语,良久才低声说道:“我明白了。”
翌日清晨,天尚未亮,忽必烈便召集众将议事。
“三日后,先锋部队必须出发。”他在帐中宣布,“各部将领须在两日内完成整备,确保粮草、器械齐备,不得延误。”
众人纷纷应命。
“此外,”忽必烈环视众人,语气沉稳,“我将在大军出发前亲自巡视各营,鼓舞士气。凡愿随军出征者,皆可优先领取军饷,并承诺战后加倍偿还牛羊。”
一名将领迟疑道:“陛下亲临前线,是否太过危险?”
“战场之上,无人可置身事外。”忽必烈淡淡一笑,“若我连自己的将士都不敢面对,又如何统御万军?”
众将闻言,皆肃然低头,心中敬意更甚。
午后,忽必烈独自一人登上营后的小山丘,俯瞰整个营地。士兵们正在操练,喊声震天,尘土飞扬。风吹过,他闭上双眼,感受着这片土地的气息。
脑海中浮现过往种种——少年时在草原奔跑,青年时在家族权力斗争中挣扎,再到如今统御万军,即将踏上新的征途。
他深知,前方等待他的不仅是龙口关,还有更大的挑战。但这一刻,他己不再犹豫。
“铁骑无疆……”他低声念出弯刀护手上的铭文,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夜幕再次降临,忽必烈回到帐中,取出一封密函,细细阅读。那是来自大都的消息,提及阿里不哥旧部的确有异动迹象。
他将信折好,放入袖中,提笔写下一道命令:令留守大都的亲信加强监视,并随时准备调动援军。
写罢,他抬起头,望向帐外的夜空。
星光依旧璀璨,风雪己然停歇。一切,都在悄然变化之中。
此刻的他,己不再是那个仰望祖父功业的少年,而是一个真正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