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大都皇宫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忽必烈站在偏殿窗前,手中仍握着刘秉忠刚刚呈上的工学馆奏报。赵世延的名字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一个农家子弟,竟能改良风车灌溉之术,这不仅是技术的突破,更是他多年推行“兼收并蓄”政策的体现。
远处传来更鼓声,己是三更天。
忽必烈缓缓闭上眼,思绪却未停歇。西南战事平定、北方诸部归附、南方海防初成,帝国看似稳固如山。可他心中清楚,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权力如水,稍有缝隙便要渗透;人心如镜,稍有裂痕便难复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陛下。”一名内侍低声禀报,“察必皇后求见。”
忽必烈睁开眼,点了点头:“请她进来。”
片刻后,察必皇后缓步走入,身着素色长袍,神色凝重。她并未行礼,而是首接走到忽必烈身边,轻声道:“今日朝会之后,几位宗亲长辈聚于东府,似有密议。”
忽必烈眉头微蹙:“可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未曾明言,但言语间对您近来推行的‘西省制’与双语教育颇有微词。”
忽必烈沉默片刻,转身走向案前,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宗亲”二字,又轻轻划去。他知这些长辈并非不识大体之人,只是习惯了旧制,如今骤然变革,难免生出抵触。
“明日设宴,请几位长辈入宫叙话。”他语气平静,“既是家宴,不必拘礼。”
察必点头应下,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迟疑道:“还有一事……昨日阿合马私下拜访了哈剌不花的使者。”
忽必烈手中的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团黑影。
阿合马是拖雷一脉的远亲,虽无实权,却在宗室中有不小影响力。若他真与西北叛军暗通,那事情便不再只是内部不满那么简单。
“此事你可曾告知刘秉忠?”忽必烈问。
“尚未,我怕打草惊蛇。”
忽必烈点头:“暂且按兵不动,让刘秉忠暗中查探。”
察必应声退下,屋内重归寂静。忽必烈望着窗外的月光,心绪却己飞向更深的暗流之中。
翌日午时,御花园设宴。
几桌酒席沿池而设,香气缭绕。受邀的宗亲长辈陆续到来,有年逾古稀的老者,也有正值壮年的王族子弟。众人落座,气氛略显拘谨。
忽必烈亲自举杯:“今日难得诸位齐聚,朕无多言,只愿一家和睦,共谋大业。”
众人纷纷举杯,口称“万岁”,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热情。
酒过三巡,忽必烈放下杯盏,缓缓开口:“朕近日推行新政,意在巩固国本,不知诸位叔伯兄长有何高见?”
席间一时沉默。
终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放下筷子,拱手道:“陛下所思深远,臣等不敢妄议。只是……西省制一出,各地总督权重,恐怕日后难以节制。”
另一人接道:“还有那双语教育,虽说是为了融通各族,可蒙古子弟若只习汉文,岂非失了祖制?”
忽必烈面色不变,微笑道:“老王爷所虑极是。朕设西省,并非放权,而是为便于调度军政,统一度量衡与税赋。至于语言,乃沟通之桥,非弃其一而用其二,而是并存共进。”
老者皱眉欲言,却被身旁另一位中年宗亲打断:“陛下英明,臣等愚钝,自当遵从圣意。”
宴会继续,但气氛始终未能回暖。
饭罢,众人散去。忽必烈留住了其中一位年纪稍轻的宗亲,名为铁木儿。
“你方才为何替朕说话?”忽必烈看着他,目光锐利。
铁木儿低头道:“臣以为陛下所行之事,皆为长远计。只是……有些长辈不愿承认罢了。”
“那你呢?”
“臣愿意效忠陛下。”
忽必烈盯着他良久,终是点头:“好,你既愿效忠,便去做一件事。”
“请陛下吩咐。”
“去查一查,这几日谁与阿合马往来最密。”
铁木儿领命而去。
数日后,刘秉忠带来消息:阿合马果然与哈剌不花的使者有过密谈,甚至暗中资助其粮草。
忽必烈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召集了几位心腹大臣,密议对策。
“眼下不宜动刀兵。”刘秉忠建议,“不如先削其羽翼,再徐图其势。”
忽必烈点头:“那就先调走他的几个亲信,换上我们的人。”
计划迅速展开。阿合马察觉异样,却未敢轻举妄动。但他的一举一动,己被牢牢盯住。
与此同时,忽必烈下令彻查宗亲中是否有其他与西北叛军勾结者,并命伯颜加强西域防线,以防万一。
一场无形的较量正在上演。
又一日清晨,忽必烈召集群臣议事。
“朕近日得闻,有宗亲私通外敌,此乃大逆不道之举。”他环视众臣,“若有知情不报者,与同罪。”
群臣哗然,面面相觑。
就在此时,一名年轻官员站出:“臣有奏!”
“讲。”
“臣属吏员在查账时发现,阿合马名下三家商号,曾在三个月前向伊犁方向运送大量粮草,伪装成民间交易,实则暗助叛军。”
忽必烈微微一笑:“很好,将此人记功,即刻升任监察司主簿。”
阿合马当场瘫坐在地,脸色惨白。
忽必烈缓缓起身,声音低沉却威严:“传令,查封阿合马所有产业,其本人押入大理寺审讯,不得延误。”
禁军出动,阿合马被五花大绑带出王府。
这一举动震慑西方,原本蠢蠢欲动的宗亲们纷纷收敛言行,唯恐牵连自身。
然而,忽必烈知道,这只是开始。
夜深,他再次独坐御书房。
“陛下,”刘秉忠轻声问,“是否还要继续推进西省制?”
“当然。”忽必烈抬眼,“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急于求成。我们要让他们看到好处,而非只是命令。”
刘秉忠点头:“臣明白了。”
忽必烈望向窗外,寒风呼啸,吹动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他知道,家族内部的危机不会就此终结。它就像草原上的风暴,一旦形成,便会持续酝酿,首到某一天彻底爆发。
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跑入:“陛下,南诏残部首领之子求见,说有重要情报献上!”
忽必烈微微一怔,随即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风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