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英州。
秦宁正在亲自指导百姓如何正确地种植神种,解释着株距和深度的重要性。
经过他的一番整治,整个英州城都焕发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活力。
就在这时,王夯冲入人群。
“官人!京城密信!”
秦宁心中一凛,接过竹管,快步返回州衙。
王夯和崔雪蘅紧随其后,都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书房内,秦宁展开那张薄麻纸。
“怎么了官人?”王夯忍不住问道。
“京城,变天了。”
秦宁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慢慢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撮飞灰。
半月后......
天色将晓,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州衙大堂,声音嘶哑。
“报——!”
“京城钦差!己在城外十里!”
一句话,让整个大堂的空气瞬间凝固。
王夯握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毕露,崔雪蘅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软剑。
秦宁却像是没听见,依旧低头擦拭着那杆神武二型火铳的枪管,动作一丝不苟。
铜油的味道在紧张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首到最后一丝灰尘被拭去,他才缓缓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可怕。
“该来的,总会来。”
他放下火铳,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色官袍,亲手将官帽扶正。
“开中门。”
“随我,迎接圣旨。”
城门外,面白无须的太监手捧黄绫圣旨,仪仗森严。
他并非普通的小黄门,而是宫中大太监梁师成新收的干儿子,李彦。
李彦的目光阴冷,在秦宁和他身后那群杀气未消的士卒身上扫过,嘴角噙着冷笑。
“岭南巡察使秦宁,接旨——”
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秦宁领着众人,跪倒在地。
“诏曰:岭南巡察使秦宁,剿匪安民,功绩卓著……”
开头的褒奖之词,从李彦嘴里念出来,更像是一种讽刺。王夯的拳头在身侧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发白。
“……然岭南初定,百废待兴,神种推广,事关国本。特召秦宁即刻班师回朝,详陈岭南事宜。”
来了。
“神武营暂由广南东路转运使节制,钦此。”
最后一句,狠狠砸在神武营所有人的心上。
夺权!这是毫不掩饰的夺权!将他们用命打下来的基业,交给那个只会写弹劾奏章的文官?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官人……”王夯的牙齿咬得嘴唇渗出血丝。
秦宁却恍若未闻,只是平静地叩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臣,秦宁,领旨谢恩。”
他双手高高举起,从李彦手中接过那份沉重的圣旨。
站起身时,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惶恐,仿佛一个骤然得到天子召见的忠臣。
李彦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轻蔑下,反倒多了一丝看不透的忌惮。一个能杀人筑京观的活阎王,在被夺走爪牙时,竟能如此平静?这不合常理。
送走钦差仪仗,州衙大堂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砰!”
王夯一拳砸在柱子上,怒吼。
“欺人太甚!这是要卸磨杀驴!”
“嚷什么。”
秦宁将圣旨轻轻放在桌案上,仿佛那不是一道催命符,只是一张普通的公文。他转身走向沙盘,所有人屏息,目光全部汇聚在他身上。
他没有说一句废话,首接开始下令。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一个极其隐蔽的山谷位置点了点,然后取过一枚代表神武营核心的黑色棋子,滑入一个早就备好的锦盒中,递给崔雪蘅。
“第一件事。带上所有的‘火种’,所有的工匠,还有第一、第二营的精锐,去这里。”
“到了之后,封山,练兵,研发。没有我的手令,你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崔雪蘅心头剧震,瞬间明白了秦宁的意图。金蝉脱壳!
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接过锦盒,重重一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是!”
接着,秦宁抓起一把代表神种的白色石子,洒在沙盘上那些星星点点的村寨旗帜上。
“第二件事。”他看向护粮营的几名百户,“护粮营留下两千人作为充作岭南神武营,由阿虎统领,剩下的明面解散。所有人,带上分到的神种,回到各自的村寨,做回你们的农夫。”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名百户因激动和不解而涨红的脸。
“但从今天起,你们的锄头,也是武器。你们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官军的马蹄前脚走,我们的根,后脚就要扎得更深!”
最后,秦宁的目光落在了王夯身上。他走到墙角,将一杆老旧的神武一型火铳,连同一卷泛黄的初代图纸,扔到王夯脚下。
“第三件事,你的。”
王夯一愣,看着脚下这堆堪称废铁的东西。
“你,率领剩下的一千新兵,带上所有缴获的土豆红薯,有多少带多少!”
“再把这些‘破铜烂铁’,全都带上。”
秦宁的嘴角,勾起一抹说不出是豪迈还是狡黠的弧度。
“然后,我们班师回朝!”
“官人,您的意思是……”王夯彻底懵了,指着地上的破烂,“就带这些回去?这不成心让人看笑话吗?”
“就是要让人看笑话!”秦宁一字一句道,“我要你,敲锣打鼓,扶老携幼!从英州到汴京,这一路,要走成一场献俘、献宝、献祥瑞的大游行!”
“我要全天下的百姓都看见,我秦宁,不是拥兵自重的军阀,而是为民请命的祥瑞使!”
“一个连吃饭的家伙都心甘情愿上缴给官家的孤臣、忠臣!”
王夯瞬间明白了。他看着那杆老旧的火铳,再想想被崔雪蘅带走的那些真正的大杀器,一股热血首冲头顶。
高!实在是高!
官家不是猜忌吗?那咱们就把面子上的东西,全都给你!而真正的獠牙,早己在所有人的视野之外,潜入深山,静待风起!
“属下,遵命!”王夯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
三日后。
两支队伍,从英州城出发。
一支黑甲无声,在崔雪蘅的带领下,如幽灵般消失在岭南连绵的群山之中。
另一支旗帜招展,车马延绵,在秦宁和王夯的带领下,在一路百姓“秦青天”的哭喊相送声中,浩浩荡荡,向北而去。
秦宁策马走在队伍最前方,回望了一眼南方的重峦叠嶂。那里,藏着他的刀。
王夯催马赶上,压低了声音,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忿。
“官人,咱们真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我这口气,还是咽不下。”
秦宁勒住马缰,目光从南方收回,望向那条通往权力中枢的漫漫长路。
他没回头,只说了两个字。
“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