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秦宁走上楼去,轻轻敲了敲李清照的房门。
“阿照,饿不饿?去楼下王婶那儿吃点儿?”
门内传来李清照的声音,带着几分对新环境的适应:“还行,你稍等。”
她其实并未休息,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秦宁给她的那个小巧“铁盒”上。
里面的世界让她目不暇接,九百年的光阴浓缩其中,冲击着她的认知。
片刻后,门开了,李清照换下了睡衣,穿上了一套秦宁白天买的运动装。
并不是李清照喜欢运动装,而是秦宁买的其他衣服,她觉得太过露骨。
而网上买的汉服还在路上,就只能选运动装了。
虽仍还是有些拘谨,但己经自然许多。
两人下楼,来到王婶大排档。
正是热闹的时候,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王婶系着围裙在柜台和桌子间穿梭,看到秦宁和李清照,麻利地招呼。
“小秦你们来了!快坐快坐,想吃点啥?”
秦宁熟门熟路地找了个角落的空桌坐下。
“老样子,先来盆小龙虾,多放点蒜蓉!几盘招牌烤串,一碟毛豆,再来两瓶啤酒。”
“好嘞!”王婶应了一声,又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不一会王婶就端着龙虾和其他菜走了过来。
“小秦,你们慢用,我先忙去了啊。”
王婶放下菜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秦宁对王婶的爽利早己习惯,拿起一次性手套递给李清照。
李清照看着那盆堆得像小山似的红壳虫,眼中满是好奇和警惕。
这东西她从未见过,但是看周围人都吃的不亦乐乎,想来应该是能吃的。
秦宁见她盯着龙虾不动,猛然想起,小龙虾是入侵物种,古代可没这玩意儿。
他拿起一只,一边剥壳一边解释:“这个叫小龙虾,嗯……大宋那时候肯定没有。”
“不过螃蟹总吃过吧?吃法差不多,剥开硬壳,吃里面的肉。”
《梦溪笔谈》中记载“汴渠多产紫蟹”,而《东京梦华录》中也提到“汴河漕船每日运抵青州紫蟹百筐。
而宋代文人苏轼和陆游的诗词中均有螃蟹的身影,可见宋人是经常吃螃蟹的。
听秦宁这么一说,类比到熟悉的螃蟹,李清照才稍稍放下心,但还是不知如何下手。
秦宁己经剥好一只,很自然地递到李清照嘴边。
李清照身子微微一僵,脸颊有些发热,迟疑了一下,还是微张开嘴,轻轻咬住了那块虾肉。
旁边一桌的小情侣正好看见这一幕,女生立刻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男友。
“你看看人家!学着点!”
男生一脸无辜。
“我……我这不是正在剥吗……”
在秦宁耐心的示范下,李清照很快掌握了剥小龙虾的技巧,动作也从生涩变得逐渐熟练起来。
秦宁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又拿起一瓶冰镇啤酒,递过去。
“阿照,我看书上说你喜欢饮酒,要不要尝尝我们这儿的酒?”
李清照接过冰凉的玻璃瓶,有些迟疑。
“书上说的……也不能全信。我只是偶尔与友人小酌几杯,算不得能饮。”
她是看了关于自己的传记,但那都是几十年后的事,起码现在才十七岁的她不是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
秦宁开了啤酒,给她倒了小半杯:“是是是,咱们千古第一才女、婉约词宗,怎么可能是酒鬼呢?来,尝尝鲜。”
李清照被他一连串的名号逗得有些无奈,又带着点羞赧,小声反驳。
“这些名头……又不是我自己封的。”
她端起杯子,看着里面金黄冒泡的液体,好奇地抿了一口。
瞬间,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冲上味蕾,她秀眉微蹙,放下杯子,用带着点幽怨的眼神看向秦宁。
“这莫不是……灶王爷的刷锅水?”
宋代的酒多是米酒、黄酒,度数低,口感偏甜或醇和。
酒的度数大概三到十度之间,就和今天的米酒和果酒差不多。
“哈哈哈,你应该是不习惯这个味儿。”
他连忙招手叫老板,“老板,来几瓶果酒,度数低点的那种!”
很快,几瓶包装色彩鲜艳的果酒送了上来。
秦宁挑了瓶桃子味的递给她。
“这个你应该能喝惯,甜的。”
李清照接过,凑到鼻尖轻嗅,果然闻到清甜的果香,再尝一口,眼睛微微一亮:“嗯,这个好喝。”
几杯果酒下肚,李清照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脸颊也染上动人的红晕。
她不再像初来时那般拘谨,与秦宁聊着宋朝的趣闻,也好奇地问着现代的种种。
不知不觉,桌上己经空了好几个果酒瓶。
李清照眼神带上几分朦胧的醉意,抬头望向夜空,可惜城市的灯火与云层遮蔽了星月。
一丝怅惘涌上心头,她想起了远在九百年前的爹娘,此刻定然以为她早己不在人世,悲痛欲绝。
还有那个只见过寥寥数面、即将成为她夫婿的赵明诚,他……又会作何感想?
身处异世的疏离感、对未来的迷茫、以及这光怪陆离却又充满新奇的夜晚交织在一起,让她百感交集。
她拿起酒瓶,又仰头喝了一口,带着几分醉意,望着虚空,低声吟诵起来。
“误触天机,暗转星槎。任汴河、洗尽铅华。故国残荷,都作飞花。剩一襟风,一痕月,一声鸦。”
“琉璃屏小,银汉槎斜。看铁马、碾破霓纱。劝君且驻,此夜云遮。待半年春,三更鼓,九秋霞。”
秦宁在一旁听得入了神,剥龙虾的手都停了下来。
连忙放下手里吃到一半的小龙虾,点开备忘录。
这可是李清照的新作啊,谁能想到李清照的诗词在九百年后还能更新?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着,试图将方才听到的词句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
“误触天机,暗转星槎……”
他嘴里小声念叨着,生怕漏掉哪个字。
“好家伙,没想到吃个夜宵的功夫,还能见证历史?”
李清照见她把自己的词记录下来,不由得问道:“你抄它作甚?”
秦宁才回过神,眼中满是惊叹和佩服。
“厉害啊阿照!随口就是一首好词!这……这就是千古第一才女的含金量吗?”
又连忙补充,“我当然要抄下来,说不定,你这首词以后就印在新版语文课本上了。”
“到时候那帮学生又得多背一首词。”
“想想那个画面,学生们一边抓耳挠腮地背‘误触天机,暗转星槎’,一边‘感谢’你这位前辈。”
李清照听后一阵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