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没剩几个了……”
他刚说到这儿，江怜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那位以一己之力将黄粱梦变成了袭红嫁衣的老道士，即牢驴的老爹兼师傅李散人。
不会吧……
江怜想到了某个可能，不敢确定。
“你爹……”她下意识问，“他该不会就是真武荡魔这件大事里那个一人一驴一剑下山的年轻人吧？”
李愚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都跟你说了，真武荡魔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具体有多前……得有快两百年了，就算是山上修行多年，注重养生的老道最多也就只能有个三百年的寿元。”
“虽然我天天喊我爹老头，可他也不至于老到有两百多岁。”
“更何况时值乱世，参加了真武荡魔的那批异人大多在连续的死战里遭受了重创，能好好活下来的几乎十不存一，就算能活下来，晚年也大多要饱受伤痛折磨，这样折腾下来，他们的寿元甚至还不如普通人。”
“我知道的，”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活着的亲历者，恐怕就只有几个比较特殊的。”
“比如一人一驴一剑下山，亲手拉开了真武荡魔序幕的老天师本人，还有几个……”
李愚原本是想说妖鬼的，可临到嘴边他又换了个更合适的词：
“——顾问。”
“官方说法是，真武荡魔时，有几位妖鬼受老天师感化，与我人族能人志士结拜，互称兄弟，建国之后，其中的两位留在了夜游司，成为了夜游司的顾问。”
“再加上尚且健在的老天师，当年的真武荡魔，幸存者或许就只剩下了这么寥寥几位。”
江怜敏锐地捕捉到了李愚嘴里那个明显是有点暧昧的词，于是意味深长地问：
“官方说法吗？兄弟兄弟，你的官方说法还是太正式了，有没有更野更劲爆的内幕消息？”
如果不是官方说法，即正史的话，那就只能是野史了。
他这么想着，沉默一会儿，说：
“有的，兄弟，有的——还有一种说法是，之所以会有妖鬼愿意成为我们人类的顾问，是因为它们没一个打得过老天师。”
“哦？”江怜颇感意外，“你的意思是，那几位向咱们投诚的妖鬼，都是被老天师揍服的？”
“有这个可能，”李愚不置可否，“不过都说了，这是野史，不保真。”
“野史吗？”江怜轻轻咬着筷子，“一点不够野，也不够史啊。”
李愚叹了口气：
“不然你以为呢？总不能又是沟槽的沟子文学吧，思想能正经点吗你？”
沟槽的野史，这个词儿现在都快被荼毒得不成样了，除了沟子还是沟子，搞得他下意识想看看江怜的沟子。
江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就算她知道了，恐怕也不会介意让李愚看看她的。
所以，她嘿嘿笑了笑，又含混不清地问：
“那就说回正史——所以，当年老天师没带着人把妖鬼什么的全都杀干净？还在阳间留下了一批？”
李愚瞥了她一眼，有点内行嫌弃外行人的意思：
“妖鬼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杀的干净？你难道就不知道妖鬼是怎么产生的？”
江怜认真想了想，问：
“是因为人虽然死了，但执念还在？”
“差不太多，”李愚点点头，“人都有三魂七魄，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知道知道。”江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人死了，三魂七魄就会离开身体，去到地府投胎——这个你应该也知道吧？”
“嗯哼。”
“地府……”李愚表情微妙地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个概念解释起来实在太费劲，不如跳过，“说实在的，地府至今都是个没法证伪也没法证实的地方，你就先当它不存在吧。”
“然后，就和我之前对你说的一样，死前的执念足够强的话，任何人都有可能在死后变成阴魂，终日游离在阳世和阴间的夹缝里，不得安宁，亦不得自由……”
“所以呢？”江怜眨眨眼问，“你的意思是，因为这个，阴魂才是无论如何都杀不完的？”
李愚摇了摇头：
“最初，在许多年前，我们的祖辈也曾被这个问题困扰——难道无论如何，我们都没办法把阴魂一个不剩地消灭干净，还这片土地一片安宁吗？”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阴魂的本质就是被执念驱使的，死人的三魂七魄，用咱们俩都熟悉的说法描述——”
“就像假面骑士，作为反派的修卡组织和身为英雄的假面骑士们拥有相同的本质，所谓敌我同源，他们是同一种力量所呈现出的不同面孔。”
“每个阴魂都曾是活人，所以，甚至可以这么说……”
李愚顿了顿，苦笑了下：
“每个活人其实都是预制鬼。”
“每个人也同样是颗定时炸弹？”江怜若有所思地跟着李愚的思路分析下去，“因为就连你们都不清楚哪个人可能在死后变成鬼？”
“这倒不是，”李愚摇头，“归根结底，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还是执念。”
说到这儿，他忽然转过头，朝客厅的窗户看了一眼。
此刻已是傍晚，残阳如血，把天边的大片云霞染成了绚烂的红色，好似一场无根而生的大火在那儿熊熊燃烧，火中有几栋高耸的居民楼无声屹立着，上面散布着零零星星的灯光。
该该放学的放学，该下班的下班，于是理所应当的，小区里便飘荡起各式各样的菜香，他们回来的时候就闻见过，甚至现在也有，只要凑到客厅窗户旁边，就能很清楚地闻到从邻居家飘来的葱爆羊肉和辣椒炒肉的香味儿。
这大概便是所谓人间烟火气。
做好了饭的家长在用电话手表招呼自家孩子赶紧回家吃饭；忙碌了一天的社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出租屋里，盘算今天是该做饭还是该点外卖；还在上学的学生理应最无忧无虑，却也在为白天的课业和学校里的同学关系发愁。
尖利的鸟叫声，小孩子在楼下嬉戏打闹的嘈杂童声，还有小区中央那口小池塘里随着越来越热的天气变得越来越盛大的蛙鸣……
李愚出神地看着，听着，最后忽地转过头。
“浮生百态，世人皆苦。”
他轻声说：
“死了孩子的、失了爱人的、命途多舛的、有钱没命花的、没钱只剩命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人有痛苦，便有执念。痛苦愈烈，执念愈深。一朝身死，便成了新的阴魂。”
“你知道吗？”李愚看向江怜，“曾有位前辈试图用现代的科学实验思想探寻活人和阴魂之间的联系，最后他居然还真成功了。”
“……”江怜皱起眉。
活人和阴魂之间的联系？
这联系难道不早就被人总结出来了么？就是李愚刚刚说的那些。
鬼是预制人，人是预制鬼。
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她大概想错了，因为李愚说的联系或许不是本质上的联系，而是另一层面的……
果然，很快李愚就说：
“那位前辈最终得出的结论很……新奇，他认为，其实能彻底消灭阴魂的并不是我们这些道士或是异人，我们能做到的，就只是像老天师一样，偶尔下山，出手，将几乎要失去平衡的世道给重新推给正轨上。”
“但想要彻底消灭阴魂，就只能靠凡人自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怜妹？”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