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的哭声传入耳中,听得谢繁缨没来由地烦躁。
她翻了个身,哭声却没有减退,反倒是头上剧烈的痛楚让她忍不住地皱了眉头。
羽睫微颤,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双眼竟真的缓缓睁开。
入目的是陌生的天青色绣莲花纹床帐,陌生,却的确是她会喜欢的纹样。
谢繁缨不由得疑惑。
她不是寿终正寝了吗?
她本是骊朝的女帝,名号为“兴文”。
她倚靠家中造船的手段逐渐走上政路,最后在摄政王楚离轩的辅佐之下登上帝位,成了骊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女皇帝。
骊朝在她的统治之下兴盛发达,收服边疆后,她撑着身子一首活到了八十八岁,传位给侄女后,便在一个日头正好的午后闭上眼睛安然驾崩。
却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
似是猜到了什么,她尝试着抬起手来,入目的果真是一只极纤细的手。
她并非没看过那些文人所写出的天马行空的重生话本子,但她的一生实在太过顺遂,实在没有重生的必要啊?
正想着,那哭声的主人抬起头来,看到了发呆的谢繁缨不由又惊又喜,不顾身份哭着抱住她,道:“世子妃,你总算是醒了!”
被她抱住的谢繁缨眉头一皱。
世子妃?
她嫁人了吗?
等到听竹松开她,她便当机立断地询问道:“现在是哪一年?”
听竹愣了愣,但见谢繁缨一脸认真还是如实答道:“大骊朝万灵十二年间。”
谢繁缨了然。
她竟然回到了自己还没有开始走政途的时候。
“嘶!”
她吃痛地捂住了头顶。
随着头上的伤口传来的剧痛,记忆也铺天盖地地席卷进了脑中。
失踪三年的负心人领着她的族妹要与她和离,婆母与小姑子的冷漠,白眼狼继子令人心寒的话,一切的一切都窜入了记忆里。
却都是陌生的记忆。
谢繁缨咀嚼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一时有些发懵。
那些重生的话本子里不是说会回到一切故事的节点上?
可这些记忆,她怎的全然不知?
但她到底是做过皇帝的,很快便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她后来最信任的女官鱼柳说,每一次不同的选择都会分割出无数条平行世界。
她应当是来到另一条平行世界线来了。
负心的郎,偏心的婆,没良心的小姑继子,知三当三的妹妹和破碎的她……
不说旁的,只看如今她伤成这样,一日一夜都未曾醒来,盛家人别说郎中,就是来看望的人竟都没有一个。
原来这一支线里,她拿的是这种虐文剧本呵。
想清楚了这一切,谢繁缨嘴角绽放出笑意。
她摩拳擦掌,磨刀霍霍。
这群魑魅魍魉,她兴文帝今日便要会上一会!
她压下头上传来的疼痛,当机立断道:“听竹,去把我藏在妆奁底的箱子里的那封信拿来。”
“是。”
随着东西被拿出来,谢繁缨问清了如今众人聚集在花厅,便领着听竹首接杀了过去。
厅中众人一片祥和之气。
小姑子盛姻抱着继子盛元夕,盛元夕放肆地揪着她的衣领她亦是满脸宠溺。
而谢婉婉则被侯夫人慈爱地握着手,轻轻拍着手背,眉开眼笑的样子可见对这个即将替代谢繁缨的新妇是格外的满意。
而下首的盛天寒则与心上人隔空对望,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何等的神仙眷侣。
倒显得谢繁缨这个正妻成了多余的人。
见谢繁缨进门,屋中原本祥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谢繁缨的目光落在盛天寒的身上,上下打量。
盛天寒不知为何被她看的竟有些心虚,回过神来时他己低下了头。
他不由得暗暗有些惊诧。
谢繁缨的目光怎么好似同昨日变了一个人似的。
听母亲说,谢繁缨分明是最和善温柔不过的,上次他与她见面她的一切反应也的确证实了这一点。
为了掩盖心里的不安,盛天寒主动开口道:“你不在房中好生养伤,来这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谢繁缨的一声冷笑。
她自顾寻了位置坐下,只嗅了嗅便将茶水泼到了地上。
“你我现下还未和离,我还是侯府正儿八经的世子妃,这府中又有哪是我不能来呢?”
一番话听得盛天寒一愣。
他在心里泛起嘀咕,却不知谢繁缨的心里对他满是不屑。
凭她艳冠京城的容貌,一门出二公西侯的金陵谢氏的名号,怎的就选择了这等背信弃义之人?
她前世也曾听说过这个永盛侯府世子的名号。
那时这位盛世子虽然没有如今世这般失踪三年,但也早早抛弃了糟糠之妻另娶新贵之女,却也没什么出息,庸碌无为了一世,连个官职都没捞着。
最后还因被一桩贪墨案牵扯,遭岳丈大义灭亲,全家流放。
堪称一句当代陈世美。
如今口口声声说是有军功,实则也不过是投军后碰巧打赢了一场胜仗罢了,算起来与他本人全无半分瓜葛。
宫里拨来的那点子赏赐不过是看在他是永盛侯府失踪三年的世子,以及当朝贵妃的亲弟弟的份儿上才意思意思添了一倍罢了。
侯夫人闻声皱眉,也懒得再装,转过头来斥道:“放肆!老婆子还没死呢,哪有你这样说的份儿?!”
“哦——”
谢繁缨拉长了声音,“没死啊?瞧着侯夫人对我这位族妹颇为疼爱,想来侯夫人定会努努力,也好赶快为婉婉腾地儿才是啊!”
侯夫人囚困于后宅,自然不如谢繁缨当过女帝的嘴皮子利索,听了这话一时竟没立刻反应过来。
盛天寒却听懂了。
他豁然起身,骂道:“你竟敢这样对我母亲说话!”
他一甩袖:“看来我也不必与你和离了,来人!立刻去派人写下休书一封,我今日便休了这等不忠不孝的妒妇!”
“慢着——”
谢繁缨一伸手,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托谢繁缨往常善待下人的福,这一下那小厮便是听了她的。
盛天寒在心中冷笑。
世道艰难,女子被休,便是回了娘家也抬不起头,自然是难以度日。
纵使谢繁缨装的再洒脱,终归也会在“休书”二字上慌了神。
他垂眸喝茶,等着谢繁缨拉下脸来求他。
却只听“哗啦”一声。
他愕然,转头看去,正看到谢繁缨展开听竹手中的信纸。
“看清楚了盛天寒,这是你曾画了押,保证一心一意,绝不负我的保证书。”
“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绝不纳妾,绝不休弃!”
谢婉婉听的目瞪口呆,看清了上面血红的手印后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盛天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