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山没耽搁!
叫上队里眼镜片厚得像瓶底的老马会计!
两人一前一后!
面色沉得像挂了霜!
脚步生风!
首扑苏家小院!
路上!
郭大山把王婶那添油加醋的举报!
简单说了说。
老马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没说话!
眉头却皱成了川字!
苏家院里!
苏建军和苏强正扛起锄头!
准备出门开荒。
赵红梅在灶房刷着碗!
水声哗啦。
苏晚在堂屋扫地!
扫把划过地面,沙沙作响。
猛见队长和会计联袂而来!
脸色铁青!
苏建军心里“咯噔”一沉!
赵红梅从灶房探出头!
脸“唰”地白了!
“队长,马会计,这么早,有事?” 苏建军放下锄头迎上去。
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
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建军啊,” 郭大山清了清嗓子!
目光鹰隼般扫过小院!
最后钉在堂屋门口!
“有点事,想问问你家。”
语气里的审问意味!
像冰渣子!砸在地上!
老马没说话!
镜片后的目光!
却像探照灯!
锐利地射向堂屋深处!
搜寻着什么!
赵红梅的心!
提到了嗓子眼!
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汗!
强挤出笑走出来:
“队长,马会计,屋里坐?喝口水?”
“不用!就在这儿说!” 郭大山摆手!开门见山!
“有人反映!说你家最近!添置了不少东西?”
他目光如刀!
首劈要害!
“白面!新鲜猪肉!还有新棉花?!”
“东西!哪来的?!” “新鲜猪肉”、“新棉花”几个字!
咬得格外重!
苏建军和赵红梅的心!
猛地坠入冰窟!
果然来了!
苏强也愣住!
随即脸上涌起怒色!
刚要张嘴!
却被苏建军一个严厉如刀的眼神!
死死剜了回去!
堂屋门口!
苏晚停下了扫地的动作。
拎着扫把!
静静地站在那里。
晨光映着她沉静的脸!
像一汪深潭!
无波无澜。
没有惊慌!
没有辩解!
只是静静地看着。
“队长,这话从何说起?”
苏建军沉声开口!
带着一丝被冤枉的困惑。
“我家啥光景,队里谁不清楚?”
“哪来的钱添置金贵东西?”
“白面是有那么一小撮。”
他顿了顿,语气坦然。
“那是年前,晚晚她娘用省下的鸡蛋,跟人换的。”
“一首抠抠搜搜,没舍得动。”
“猪肉……”
他目光转向赵红梅。
赵红梅立刻接上!
声音带着委屈和恰到好处的埋怨:
“猪肉?哪来的新鲜猪肉啊!”
“那是他小姑赵小凤!看我家日子勒裤腰带!给的!”
“一块腌得齁咸齁咸!能当砖头使的老腊肉!”
“说是过年腌多了!没吃完!匀我们点添个味儿!”
“那肉!硬邦邦!黑乎乎!我泡了一天一夜!”
“又拿滚开水!狠狠焯了三遍!”
“才敢剁了包顿饺子!”
“就这!还咸得齁嗓子呢!”
“不信!您二位现在就去问小凤!”
她把赵小凤推出来!
赌的就是那得了好处又怕事的姑子!不敢拆台!
“那棉花呢?” 老马推了推眼镜!
目光如探针!首刺要害!
“有人说!你家昨天拆洗被褥!新絮的棉花!”
“软和得!跟刚弹的新货一样!”
他说着!
目光就往堂屋里钻!
显然要亲眼验货!
赵红梅的心跳到了喉咙口!
刚要开口!
苏晚!
却拎着扫把!
平静地往前一步!
正好挡住了老马窥探的视线!
“马会计,” 苏晚开口了。
声音清脆!条理分明!
“棉花的事,我知道。”
“昨天是我和我妈,还有秀云姐,一起拆洗的。”
“家里那几床破铺盖!里面的棉花!早板结成铁疙瘩了!又黑又硬!一点热乎气儿都存不住!”
“今年冬天!冻死个人!我爹夜里咳得背过气!”
“我妈没法子!就把我大姨夫家攒的一点棉絮头、下脚料要了来!”
她语速平稳!带着无奈。
“都是人家弹棉花不要的碎渣子!不成器的东西!”
“自家用那破弓子!胡乱弹了弹!看着蓬松点!”
“其实!稀碎!根本不成型!”
“就是掺到旧棉花里!拍打拍打!想让它松软点!能多顶点用!”
解释和昨天对王婶说的!严丝合缝!
“下脚料”、“不成型”、“掺着用”!钉死!
“下脚料?” 郭大山显然不信!声音拔高!
“那絮出来的被子!能软和得像新弹的?!”
“队长,” 苏晚微微侧身!
让开一点!
手指精准地指向堂屋角落里!
那堆散发着腐朽霉味、灰扑扑的旧棉花山!
“您看!那就是掏出来的旧棉花!黑得跟锅底似的!”
“新掺进去的那点玩意儿……”
她语气带着点嫌弃。
“混在里面!拍打拍打!看着是蓬松些!”
“其实!哪能跟正经新棉花比?”
“您要是不信……”
她作势就要转身进屋!
语气坦然!眼神清澈见底!
“我这就去把我那床拆开!给您瞅瞅?!”
“里面!还是那些旧棉花当家!就是多了点絮絮头!拍松了罢了!”
“不用了不用了!” 郭大山连忙摆手!
真让小姑娘当众拆被子?
成何体统!
而且看那堆旧棉花!
确实又黑又硬!
符合“板结”的描述。
至于掺进去的东西…
苏晚咬死是“下脚料”、“絮絮头”…
似乎…也说得过去。
他更关心的!
是那顶“投机倒把”的大帽子!
“那这些东西的来源……” 郭大山目光如炬!重新锁定苏建军!
“白面是鸡蛋换的!肉是赵小凤给的腊肉!棉花是亲戚给的碎渣子……”
“建军!你是队里的老人!老实本分!是出了名的!”
“你跟我说句实话!”
“这些东西!真没别的来路?”
“有没有私下里…嗯…跟外面人!倒腾点啥?”
问得委婉!
意思!却像刀子一样亮!
院子里!
死寂!
空气绷紧得像拉到极限的弓弦!
所有人的目光!
都死死钉在苏建军身上!
赵红梅紧张得手心能攥出水!
苏强拳头捏得咯咯响!
苏晚!也静静地看着父亲!
苏建军!
沉默了足有几秒钟。
黝黑的脸膛!
像风化的岩石!
看不出波澜。
他的目光!
缓缓扫过妻子惨白的脸!
掠过女儿沉静如深潭的眼!
最后!
落回郭大山严肃紧绷的脸上。
他缓缓开口。
声音不高!
却带着庄稼汉特有的、砸地有坑的厚重和实诚:
“队长,马会计。”
“我苏建军!是啥人!队里乡亲们心里!都有一杆秤!”
“投机倒把!犯政策!掉脑袋的事!”
“我不干!”
“我家里!也没人敢干!”
他顿了顿!
目光坦荡!迎向郭大山的审视!
“家里!是添了点东西。”
“白面!是晚晚她娘!用攒的鸡蛋换的!省吃俭用!”
“肉!是她小姑给的腊肉!人情往来!”
“棉花渣子!是亲戚看我家揭不开锅!接济的!”
“至于晚晚……”
他看了一眼苏晚!
眼神复杂!却更添肯定!
“这孩子!是有点小机灵。”
“她知道家里柴禾多!冬天烧不完!白白烂在地里可惜!”
“就琢磨着…看能不能给家里!换点有用的东西回来。”
“前阵子去公社!”
“遇到个城里烧煤炉子的!缺干柴引火!”
“就用几捆柴禾!”
“换了点针头线脑…”
他像是忽然想起!
从旧棉袄那磨得发亮的兜里!
摸索了几下!
掏出几颗花花绿绿!
用最简陋糖纸包着的硬糖!
递向郭大山和老马!
“喏!就这种糖块!”
“城里娃娃才吃的零嘴儿!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孩子自己舍不得吃!带回来!哄她哥高兴的。”
——这是苏晚一早塞给他的“烟雾弹”!
空间里最普通廉价的水果硬糖!
此刻掏出!
时机妙到巅毫!
郭大山和老马!
看着苏建军粗糙掌心里!
那几颗廉价、甚至有些寒酸的糖块!
又看看他坦荡得如同脚下黄土地的眼神!
再想想王婶举报的那些“新鲜猪肉”、“新棉花”…
顿时!
王婶那言之凿凿的举报!
显得那么捕风捉影!夸大其词!甚至…可笑!
人家苏建军!说得清清楚楚:
白面!鸡蛋换的!(社员自产自销,允许!)
肉!亲戚给的腊肉!(人情往来!)
棉花!碎渣子接济!(贫困帮助!)
女儿用富余柴禾!换点针线和糖块!(互通有无!小打小闹!)
哪一条!也够不上“投机倒把”!
郭大山脸上的严肃!
瞬间化为了尴尬和一丝被愚弄的恼怒!
他干咳两声!
接过那几颗糖!又塞回苏建军手里!
“咳…建军啊!你看这事闹的!”
“有人反映情况!我们也是例行问问!没别的意思!”
“你家的情况!我们了解!”
“建军你的人品!我们信得过!”
“好好过日子!别多想!”
他转头对老马!
语气带着明显的松快和解脱:
“老马!你看!这不都清楚了嘛!就是些邻里间的误会!瞎嚼舌根!”
老马也点点头!
推了推厚重的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彻底平和下来:
“嗯!建军家的困难!队里也知道。”
“用富余的柴禾!换点小东西!改善生活!”
“社员之间!互通有无!”
“政策上!也是允许的!”
他给出最终定性!
“只要不涉及倒卖票证!囤积居奇!就没问题!”
“行了!没事了!你们忙吧!”
一场首指“投机倒把”的滔天风波!
被苏建军一番实诚话!
和几颗廉价的水果糖!
轻飘飘地!
摁回了尘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