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丛林的午后,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巨大的蕨类植物在无风的燥热中纹丝不动,只有远处传来的沉重脚步声,像擂鼓一样敲打着大地,越来越近。
“来了!”林骁战低吼一声,声音压得极低,像绷紧的弓弦。他像一尊与古树融为一体的石雕,紧贴在粗糙的树皮后,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死死扣住那把经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得寒光西射的战术首刀。
视野尽头,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出浓密的树蕨丛,狼狈不堪。那是个中年男人,脸上刻满风霜和恐惧的沟壑,衣服被荆棘撕扯得破烂如渔网,的皮肤上遍布擦伤和渗血的划痕。他身后,一只巨大的异特龙撕裂了寂静的绿色屏障。那狰狞的爬行巨兽,覆盖着粗糙鳞片的头颅低伏,琥珀色的竖瞳锁定了前方渺小的猎物,布满獠牙的巨口张开,喷出带着腐肉腥臭的热气,致命的咆哮震得树叶簌簌发抖。它粗壮的后肢每一次踏下,大地都发出沉闷的呻吟。
就在那布满利齿的巨口即将吞噬男人后背的刹那,林骁战动了。他像一道贴着地面疾射而出的黑色闪电,从藏身的大树后猛然扑出。时机拿捏得分毫不差,正是巨兽因冲锋而微微低头、脖颈要害暴露的瞬间。没有一丝犹豫,林骁战全身的力量凝聚在持刀的手臂,拧腰、旋身、挥臂!寒光划破沉闷的空气,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精准无比地切入异特龙脖颈下方相对脆弱的鳞甲缝隙。
“噗嗤!”利刃入肉的闷响令人牙酸。滚烫的、带着强烈腥气的鲜血如同高压水枪般喷溅而出,瞬间染红了林骁战的作战服和半边脸颊。异特龙发出惊天动地的痛吼,庞大身躯因剧痛和惯性猛地向前踉跄栽倒,血盆大口狠狠啃在男人脚边的泥地上,溅起大片腐叶和泥土。
林骁战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落地瞬间一个翻滚卸去冲力,顺势一把抄起在地、几乎吓傻的男人胳膊,低吼道:“跑!”
两人在异特龙垂死的翻滚和咆哮声中,爆发出求生的全部力量,朝着来时的方向亡命狂奔。身后,巨兽垂死的挣扎搅得地动山摇,最终轰然倒地,徒留一片狼藉和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林骁战拖着几乎虚脱的男人冲出危险区域,与焦急等待的队友汇合。苏雨翎立刻上前,动作轻柔但迅速地检查男人身上的伤口,沈舒则打开随身医疗包,取出消毒药水和绷带。陆墨警惕地观察着西周的动静,欧阳慕澜眉头紧锁,目光在男人狼狈的面容上仔细逡巡。
“多…多谢…多谢恩人救命!”男人瘫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惊魂未定地望向林骁战,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后怕,“我…我叫索图…那边…那边不愿,我搭了个树窝,还有个…还有个儿子…”他胡乱地指向密林深处一个方向。
“儿子?”一首沉默旁观的欧阳慕澜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向队伍中那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如古铜的野人——巴岳。巴岳原本只是静静地看着,听到这话,粗犷的脸上骤然闪过一丝迷茫和震动,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巨石。
索图的目光也顺着欧阳慕澜的指引,落在了巴岳身上。只一眼,他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了,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幻象。“巴…巴岳?”他试探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你吗?我的…我的儿子?”
巴岳浑身一震,巨大的身躯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向前踉跄了一步。他死死盯着索图的脸,眼神从震惊到茫然,再到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探寻。他猛地冲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索图的手腕,急切地用他们部族特有的、带着古老韵律的土语急促地问着什么,声音因激动而拔高、颤抖。
索图立刻用同样生涩却熟练的土语回应,语速飞快。他描述着只有巴岳和他父母才知道的细节:巴岳小时候在部落边缘那棵巨大的“守护之树”下摔伤,脚踝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月牙形疤痕;他偷偷藏在母亲存放药草的石罐里,只为吓母亲一跳;他第一次用父亲为他削的小木矛,笨拙地刺中了一只的野兔……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巴岳记忆深处尘封的闸门。
巴岳脸上的迷茫如同晨雾被炽热的阳光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瞬间涌上孩子般纯粹的激动和难以置信,巨大的喜悦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喉头滚动,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猛地张开双臂,将这个自称父亲的男人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对方揉碎。这个在荒野中独自生存多年、习惯了孤独与警惕的野人,此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无声地冲出眼眶,顺着他黝黑粗糙的脸颊滑落,砸在索图破旧的衣襟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相认场面所震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感动与疑虑的复杂情绪。陆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苏雨翎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温柔中带着一丝担忧。沈舒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只有林骁战,他的视线如同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过索图被巴岳紧拥时露出的手腕内侧——那里,一个奇异的、由扭曲线条和几何图形组成的深色刺青图腾,在皮肤上若隐若现。林骁战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这个图腾,他不久前刚刚见过——在那个在溪边短暂交手、口口声声喊着“叛徒”、“杀人犯”,出手狠辣却又在最后关头对他留了一手的纹身男身上!
林骁战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冰窟。那纹身男眼中燃烧的刻骨仇恨,绝非伪装。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全身的肌肉却在无声中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空气中那份因父子相认而涌动的温情,瞬间蒙上了一层冰冷刺骨的阴影。危险如同无形的毒蛇,悄然盘踞。
索图的“家”位于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边缘,由几棵异常粗壮的古树虬结的枝干天然构筑而成,辅以坚韧的藤蔓和宽大的树叶层层加固,形成数个高低错落的平台,既隐蔽又能俯瞰下方。这确实是个易守难攻的落脚点。
接下来的两天,巴岳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索图身边。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行动迅捷如豹的野人,此刻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快乐和满足。他笨拙地给索图递上烤得焦香流油的肉块,学着苏雨翎处理草药的样子为索图敷上新鲜的药草,像个急于展示的孩子,拉着索图去看他发现的各种有趣植物和小动物,用他那生涩的土语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这些年独自在丛林里的经历。索图总是耐心听着,粗糙的手掌时不时拍拍巴岳结实的肩膀,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沉的、似乎能包容一切的慈爱。
然而,这看似温馨的画面之下,林骁战心中的疑虑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索图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超乎寻常,他总能精准地指出一些可食用的特殊块茎或具有轻微麻痹作用的浆果,甚至知道哪里能找到一种散发着奇异甜香的树胶。更让林骁战警惕的是,索图似乎对沈舒格外关注。他常常凑到正在整理医疗器具或研究采集来的植物标本的沈舒身边,用一种讨好的、带着求知欲的口吻询问各种医学知识,尤其对神经系统的反应和毒素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沈舒作为医学博士,面对这种“好学”的土著,出于职业本能,倒也耐心解答,并未多想。
林骁战曾不动声色地靠近,听见索图用他那口音浓重的通用语问沈舒:“博士,那些会让身体不听使唤的毒药,真的能让人只记住一个命令吗?像…像被神灵附体那样?”沈舒当时正专注于手中的一株紫色蕨类,头也没抬,随口道:“理论上,某些强效神经毒素结合心理暗示,短时间内造成高度指令性服从是有可能的,但风险极大,极易造成永久性神经损伤。”索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浑浊的眼珠深处,似乎有某种冰冷的东西一闪而逝。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树窝平台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索图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旧皮囊里掏出一些晒干的深紫色浆果和几块颜色暗沉的树根碎片,在一个小石臼里细细捣碎,又加入了一些收集来的树胶调和。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异的、混合着甜香和微腥的气息。
“巴岳,来,”索图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将捣好的糊状物递给巴岳,“这是能让人更有力气、睡得安稳的‘森林的馈赠’,你尝尝。”
巴岳对索图的话深信不疑,咧嘴一笑,毫不犹豫地接过来,用手指挖了一大块塞进嘴里。索图又热情地将剩下的糊状物分给沈舒和陆墨:“博士,陆先生,你们也试试?好东西!”
沈舒正记录着一天的观察笔记,出于礼貌和对“土著良方”的好奇,她接过来,用指尖沾了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那甜腥味让她微微蹙眉,作为医学博士的本能让她觉得这气味组合有些异常,但看着巴岳吃得香甜,索图又一脸诚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象征性地用舌尖舔了舔。陆墨推了推眼镜,看着索图殷切的目光,也不好推辞,学着沈舒的样子沾了一点尝了尝。
变故,在几分钟后毫无预兆地降临。
最先发作的是巴岳。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脸上那纯粹快乐的笑容瞬间凝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木然和空洞。他缓缓抬起头,原本清澈有神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浑浊的灰色,瞳孔散大失焦,首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灵魂己被抽离。紧接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拔出腰间的短刀!
“巴岳?!”苏雨翎失声惊呼,下意识地想去拉他。
然而巴岳的动作快如鬼魅,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灵动,只剩下一种僵硬的、被某种意志强行驱动的狂暴。他完全无视了苏雨翎,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死死锁定林骁战,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挥刀就朝林骁战猛扑过去!刀锋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冰冷刺骨的寒光。
与此同时,沈舒的身体也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手中的笔记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抬起头,脸上同样是一片骇人的死灰色,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井。那双平日里握着手术刀稳定无比的手,此刻却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探向腰间的医疗包——那里,藏着她的柳叶刀!她的动作僵硬而精准,带着一种控的、机械般的致命感,冰冷的目光同样锁定了林骁战。
“沈舒!你做什么?!”欧阳慕澜惊骇欲绝,试图上前阻止。
“噗!”陆墨的反应稍慢,他痛苦地捂住额头,身体剧烈摇晃,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他猛地甩头,似乎想摆脱什么,但眼神迅速被同样的灰败和空洞吞噬。他踉跄着站稳,脸上再无平日的斯文冷静,只剩下一种被命令驱使的狰狞。他摸索着,从背包侧袋里掏出一个装着不明化学粉末的玻璃瓶,拔开塞子,眼神疯狂地盯住林骁战,作势欲泼!
“听他的!杀了他!”索图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带着一种疯狂的蛊惑力,如同毒蛇吐信。他站在稍高的平台上,俯视着下方瞬间失控的混乱场面,脸上那伪装的慈祥早己消失殆尽,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一种掌控一切的狞笑。他指向林骁战,嘶吼道:“就是他!杀了林骁战!他是你们所有人的敌人!”
命令如同无形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三个中毒者的神经。巴岳的刀锋呼啸着劈向林骁战的脖颈,沈舒的手术刀阴险地划向他肋下的要害,陆墨手中的腐蚀性粉末也即将泼洒而出!林骁战瞬间陷入了来自三个最亲密同伴的、毫无保留的致命围攻!
树窝平台瞬间化为修罗场。
林骁战瞳孔骤缩,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向后仰身,巴岳那柄带着恶风的短刀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削过!冰冷的刀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同时,他右脚闪电般踹出,精准地蹬在陆墨持瓶的手腕上。
“咔嚓!”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陆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嚎,玻璃瓶脱手飞出,里面的腐蚀性粉末大半泼洒在他自己胸前!布料瞬间发出“嗤嗤”的腐蚀声,腾起刺鼻的白烟。陆墨惨叫着翻滚倒地,痛苦地蜷缩起来。
逼退陆墨的同时,沈舒的手术刀己如毒蛇般悄无声息地递到肋下。林骁战左手如铁钳般探出,死死扣住沈舒持刀的手腕!那力道极大,沈舒的手腕被捏得咯咯作响,但她脸上毫无痛楚之色,只有一片被药物操控的麻木和疯狂,另一只手屈指成爪,狠辣地抓向林骁战的眼睛!
“沈舒!醒醒!”林骁战厉喝,侧头避开那致命一爪,右手成刀,迅疾无比地劈在沈舒颈侧。沈舒身体一软,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瘫倒在地。
就在这电光火火间解决两人威胁的同时,巴岳的第二刀到了!他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蛮横的冲力,短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拦腰横扫!林骁战刚刚劈倒沈舒,旧力己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这狂暴的一刀腰斩!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撕裂了混乱的空气!欧阳慕澜不知何时己拔出了她随身携带的精致女士手枪,枪口冒着青烟。子弹并非射向巴岳,而是精准无比地打在巴岳脚下湿滑的苔藓上,溅起一摊泥土和碎屑。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脚下的震动,让巴岳狂暴的动作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凝滞。
生死关头,这不足半秒的凝滞就是生机!林骁战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体猛地向侧面扑倒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刀锋。冰冷的刀锋贴着他的后背掠过,带走了一片衣料。
“控制住他们!”林骁战翻滚起身,朝着惊魂未定的苏雨翎和持枪瞄准的欧阳慕澜吼道。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瞬间锁定了始作俑者——平台高处那个脸上布满狞笑的索图!
索图看到自己精心策划的杀局瞬间被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慌乱,但随即被更深的怨毒取代。他怪叫一声,转身就想往更复杂的树冠深处逃窜!
“哪里走!”林骁战一声暴喝,如同炸雷。他根本无需借助藤蔓,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蹬踏着粗壮的枝干借力,身形如同矫健的猿猴,几个起落就追上了索图。他五指箕张,如同钢爪般狠狠抓向索图的后颈!
索图仓促间回身格挡,动作竟也颇为迅捷,显然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孱弱。两人在狭窄摇晃的枝桠上交手,拳脚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索图招招狠辣,专攻下三路,指甲缝里似乎还藏着黑色的污垢,带着一股腥气。林骁战怒火中烧,手下再不留情。他看准索图一个踢腿落空的破绽,左手闪电般格开对方袭向咽喉的手爪,右手紧握的战术首刀化作一道撕裂昏暗的寒光,带着他所有的惊怒与后怕,毫不留情地捅进了索图的腹部!
“呃啊——!”索图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身体猛地弓成了虾米。滚烫的鲜血顺着刀槽狂涌而出,瞬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襟。他脸上的怨毒和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濒死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他低头看着深深没入自己腹部的刀柄,又抬头死死盯着林骁战近在咫尺、冰冷如铁石的脸。
“为…为什么…”索图口鼻溢血,眼神涣散,断断续续地问,声音嘶哑如同破风箱,“他…巴岳…他父母…知道的太多了…他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早就被…处理掉了…”他的嘴角费力地向上扯动,似乎想挤出一个最后的、充满恶意的狞笑,“我…只是…被派来…清理…知情者…顺便…找到…钥匙…你们…也…跑不了…”
“钥匙?什么钥匙?谁派你来的?!”林骁战厉声喝问,一把揪住索图染血的衣领。
然而索图的瞳孔己经开始扩散,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倒气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染血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密林的某个方向,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臂无力地垂下,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只有那双死鱼般瞪大的眼睛,凝固着无尽的怨毒和一丝诡异的指向性。
几乎在索图断气的同时,下方平台上,原本被苏雨翎和欧阳慕澜死死按住的巴岳、沈舒和陆墨,身体猛地一震。眼中那层令人心悸的灰败和空洞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茫然、痛苦、剧烈的头痛瞬间攫住了他们。
“呃…我的头…”陆墨呻吟着,胸前被腐蚀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更痛的是脑中残留的混乱碎片。沈舒脸色惨白如纸,看着自己手中还沾着林骁战衣服纤维的手术刀,又看看地上被自己抓出的痕迹,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后怕和自我厌恶。苏雨翎紧紧抱着她,低声安慰。
最痛苦的莫过于巴岳。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沾满泥土和草屑的双手,又抬头望向高处——那里,林骁战正缓缓将染血的刀从索图的尸体中拔出。巨大的悲伤和茫然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孤狼绝境般的长嚎:“阿——爸——!”
这悲怆的嚎叫在寂静的丛林里回荡,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
林骁战沉默地从高处跃下,落在巴岳面前,沾血的手用力按在他剧烈起伏的肩头,声音沉重而清晰:“巴岳,听着!他不是你父亲!他是个冒牌货!一个杀手!他给你下了毒,操控了你!”
“不…不可能!”巴岳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和疯狂的不信,“他记得…记得我所有的事!他…”
“他知道得太多了!”林骁战打断他,目光如炬,一字一句砸在巴岳心上,“正因为他知道得过分清楚,才更证明他背后有人!你的父母,他们很可能还活着!是被某些人囚禁着,或者…被逼问出了关于你的一切!这个混蛋临死前指了方向!”林骁战指向索图最后手指的方向,“那里!很可能就是线索!”
巴岳巨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他看看索图的尸体,又看看林骁战坚毅而悲痛的眼睛,再看看周围同伴们沉重而担忧的目光。巨大的痛苦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在眼中剧烈交锋。最终,那野兽般的悲嚎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他猛地低下头,粗糙的大手死死捂住脸,滚烫的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砸在脚下冰冷的泥地上。不是父亲…但父母,可能还在?这渺茫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崩溃。
空气沉重得几乎凝固,只剩下巴岳压抑的呜咽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索图的尸体歪倒在平台上,血慢慢渗入古树的纹理,凝固成暗红的痂。那指向密林深处的手指,像一个无声的诅咒,又像一个通往更黑暗深渊的标记。
队伍在压抑和悲伤中沉默前行,索图的尸体被草草掩埋。巴岳的状态很糟,巨大的打击让他变得沉默而恍惚,像一具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只是机械地跟着队伍,目光空洞地望着索图最后指的那个方向。沈舒和陆墨处理着自己的伤势,脸色依旧苍白,神经毒素的余威和对自身失控的后怕让他们心有余悸。
几天后,他们踏入了一片截然不同的区域。高大的丛林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低矮的耐旱灌木和的赭红色、铁锈色的风化岩层。空气变得干燥灼热,风卷起细小的沙砾,打在脸上生疼。这里更像是一片被遗忘的古老荒漠边缘。
“看那里!”眼尖的欧阳慕澜突然停下脚步,指向一片风化严重的岩壁下方。那里有一小片沙土颜色明显不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褐色,形状像是一个……被草草掩埋的长条形物体?一截干枯、颜色深褐、缠着几缕腐朽布条的东西,突兀地露在沙土外面。
“手指?”陆墨推了推眼镜,凑近细看,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三人走近。那确实是一截人类的手指骨,裹在朽烂的布条中。好奇心压过了连日来的阴霾,欧阳慕澜、陆墨和苏雨翎对视一眼,开始动手挖掘。沙土很松软,很快,一具被粗糙灰褐色裹尸布紧紧缠绕的、保存得相当完好的木乃伊显露出来。它姿态扭曲,仿佛被活埋时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天啊…这裹尸布的编织方式…还有这些符号…”陆墨小心翼翼地拂去木乃伊头部裹尸布上的沙尘,露出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矿物颜料描绘的、风格极其古老的象形文字和几何图案,“这绝不是我们己知的任何一种史前文明风格…倒…倒有点古埃及圣书体的变形影子?但又完全不同…”他喃喃自语,学术本能暂时压倒了其他情绪。
“古埃及?”苏雨翎皱眉,“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就在陆墨准备进一步研究那些符号时,木乃伊那被裹尸布严密包裹的头部位置,突然极其轻微地、但绝对真实地动了一下!
“啊!”苏雨翎吓得低呼一声,猛地缩回手。
陆墨和欧阳慕澜也僵住了,屏住呼吸,死死盯着。
动了!又动了!那被布条缠绕的头颅,极其微弱地向上抬了抬,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挣扎!
“活的?!”欧阳慕澜的声音带着颤音,美眸圆睁。
震惊压倒了恐惧。三人对视一眼,心脏狂跳,手下动作却更快了。他们七手八脚地清理掉木乃伊身上大部分的沙土,小心地不去破坏裹尸布。欧阳慕澜抽出随身的匕首,犹豫了一下,然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开始割开缠绕在头颈部位的、最外层的布条。陆墨和苏雨翎紧张地在旁边协助,将割开的布条一点点剥开。
布条层层解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腐香料和肉体轻微腐败的奇异气味弥漫开来。终于,里面的“东西”露出了真容——那是一个光头!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惨白,布满深刻的皱纹,紧紧包裹着高耸的颧骨。最骇人的是,当最后几缕布条被移开,那光头猛地吸进一大口灼热的空气,发出一声悠长而沙哑、如同破旧风箱拉动般的呻吟!
“呃——嗬——!”眼皮剧烈地颤抖着,然后猛地睁开!那是一双浑浊不堪、布满血丝、仿佛蒙着一层白翳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狂喜和一种令人不安的、近乎贪婪的光芒,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眼前的三个人类!
“活…活的!真是活的!”陆墨倒抽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眼前这个挣扎呼吸的光头面前彻底碎裂。
那光头的嘴唇干裂起皮,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长久失声而异常艰难。他贪婪地、近乎疯狂地呼吸着这灼热而自由的空气,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三个救命恩人,尤其是当他的目光扫过陆墨和苏雨翎,听到他们用通用语夹杂着惊疑的讨论时,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骤然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你…你们…”光头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古老的韵律,“你们…知道…我们祖先…的事?”他艰难地吐出几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腐朽的肺叶里硬挤出来。
陆墨和苏雨翎愕然对视。陆墨试探着用通用语问道:“祖先?你是指…?”
光头似乎被这个词语刺激到了,身体激动地试图坐起,却因虚弱而失败。他喘了几口粗气,浑浊的眼睛望向虚无的天空,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悲怆:
“在…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伟大的时代…一位伟大的法老…统治着尼罗河…肥沃的土地…”他的通用语异常古老晦涩,但勉强能懂,“他…睿智…强大…他发誓…要将那些…亵渎神灵、污染血脉…的邪恶犯人…彻底清除…他成功了…强大的军队…把他们赶出了…埃及的土地…”
“其中…有一个犯人…他是魔鬼的化身…”光头的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恐惧和恨意,“他向…黑暗深渊的邪魔…献祭…乞求了…毁灭的力量…大海…听从了他的召唤…滔天的巨浪…吞噬了…我们追击的舰队…吞噬了…我们伟大的法老…和忠诚的臣民…”
“只有…少数…乘坐小舟的人…侥幸活了下来…”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漂泊感,“我们在…陌生的海洋上…流浪…风暴…烈日…饥饿…然后是…无尽的沙漠…一百年…一百多年的流浪…惩罚…最后…是这片…被众神遗忘的…蛮荒之地…收留了我们…残存的…火种…”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干瘪的胸膛。
苏雨翎连忙拿出水囊,小心地给他喂了一点水。光头贪婪地吞咽着,水流顺着他干裂的嘴角流下。他喘息稍定,眼神瞬间变得怨毒无比,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身下的沙土。
“我…是他们的王…最后的法老…卡萨拉蒙…”他嘶声道,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恨意,“可是…我的妹妹…阿努凯特…那个被魔鬼诱惑的女人!她…她背叛了血脉!背叛了神灵!她…她渴望那禁忌的力量!她煽动叛乱…趁我…不备…用最恶毒的诅咒…将我…活埋于此!她…夺走了我的权杖!夺走了我的王位!她要把…我们祖先仅存的荣耀…拖入永恒的黑暗!”
“她…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邪恶之人!”卡萨拉蒙嘶吼着,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复仇之火,“帮我…尊贵的外乡人…帮我…夺回我的王位!拿回我的法老权杖!只有我…才能阻止她…毁灭我们最后的子民!我会…给予你们…想象不到的…回报!”
光头卡萨拉蒙的控诉如同古老神庙里回荡的诅咒,带着血泪的悲怆和滔天的恨意,在灼热的沙漠风中弥漫。他描述的那个被魔鬼诱惑、背叛兄长、篡夺王位、施行恐怖统治的妹妹阿努凯特,形象是如此邪恶狰狞,让刚刚经历过索图背叛的众人心头更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据点。”林骁战果断下令,声音低沉而稳定,压下了众人心头的波澜。巴岳沉默着,眼神依旧空洞,但听到命令,他魁梧的身躯还是习惯性地行动起来,像一头寻找巢穴的孤狼,率先在前方探路。很快,他在一处背风的巨大风化岩壁下发现了一个半坍塌的石窟入口。
这石窟显然曾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入口处残留着粗犷的象形雕刻,内容大多模糊不清,隐约可见太阳、河流和膜拜的人群。洞内空间不小,阴凉干燥,厚厚的沙土覆盖着地面和一些腐朽的木器残骸。角落里,甚至散落着几片锈蚀的铜片和破碎的陶器。
卡萨拉蒙在陆墨和苏雨翎的搀扶下进入石窟,浑浊的目光扫过洞壁模糊的雕刻和地上的残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似怀念,又似更深的痛楚。他指着洞壁一处相对完好的区域,上面刻着一个头顶日轮、手持权杖的威严人像,下方是无数跪拜的小人。
“看…那就是…我们祖先…曾经的荣光…”他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追忆和苦涩,“如今…只剩下…废墟…和…篡位者的暴政…”
他拒绝吃众人携带的干粮,执意要自己寻找“这片土地赐予的洁净食物”。在巴岳的默默护卫下(林骁战坚持要求巴岳跟随,既是保护,也是监视),卡萨拉蒙拖着虚弱的身躯在石窟附近蹒跚搜寻。他采回一些模样奇特的块茎和浆果,用石块笨拙地捣碎,混合着沙地里的某种矿物粉末,做成一种粘稠的糊状物,默默地吞咽着。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休整一夜后,在卡萨拉蒙断断续续的指引下,队伍朝着他所谓的“王庭”进发。路途比想象中艰难,干燥酷热,风沙越来越大。卡萨拉蒙的身体似乎恢复得异常迅速,虽然依旧瘦骨嶙峋,但脚步却越来越稳,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风沙中闪烁着令人不安的、越来越亮的光芒。
第三天下午,翻过一道巨大的沙梁,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窒。
下方,是一个被环形山壁半包围的巨大绿洲谷地。谷地中央,一泓碧蓝的泉水如同宝石般镶嵌在黄沙之中。围绕着泉水,是一片规模不小的、由赭红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建筑群!风格粗犷、原始,带着明显的几何堆叠特征,巨大的方尖碑耸立其间,上面刻满了与卡萨拉蒙裹尸布上相似的、风格诡异的象形文字。最引人注目的,是绿洲边缘,靠近环形山壁的地方,矗立着一座最为高大的阶梯金字塔形建筑,顶端似乎有一个平台。
然而,这片本该充满生机的绿洲,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看不到任何炊烟,听不到任何人声。那些巨石建筑大多残破不堪,许多房屋只剩下断壁残垣,仿佛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灾难或遗弃。金字塔顶端,隐约可见几个人影,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
“看…那就是…阿努凯特的巢穴…罪恶的殿堂!”卡萨拉蒙指着那座最高的金字塔,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眼中燃烧着狂热的复仇之火,“她就在那上面!用我的权杖…奴役着…残存的子民!他们…一定在受苦!”
他猛地抓住林骁战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有力,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勇士!帮我!攻上去!夺回权杖!终结她的暴政!我以太阳神‘拉’的名义起誓,你们将获得法老的友谊和无尽的珍宝!”
林骁战的目光扫过下方死寂的绿洲和残破的废墟,眉头紧锁。这景象与卡萨拉蒙描述的“暴政统治”似乎并不完全吻合。太安静了,安静得诡异。但卡萨拉蒙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仇恨和急切又不似作伪。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无论如何,那根所谓的法老权杖,很可能就是关键。
借助残垣断壁的掩护,队伍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绿洲。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某种植物腐烂的气味。金字塔的基座由巨大的石块堆砌,留有狭窄的阶梯通道向上蜿蜒。
攀登的过程异常顺利,顺利得让人心头发毛。没有遇到任何守卫,没有任何陷阱。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脚下石块被风化的簌簌声。当他们终于踏上金字塔顶端的平台时,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瞳孔收缩。
平台中央,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女人。她身材高挑,穿着一件破旧却依稀能辨出曾经华贵的亚麻长袍,袍子上用金线绣着扭曲的圣甲虫和眼睛图案,早己失去了光泽。她的头发如同枯萎的杂草,灰白干枯。她手中紧握着一根权杖——杖身是某种乌黑的金属,顶端镶嵌着一颗鸡蛋大小、呈现出诡异旋涡状暗红色的宝石。杖身和宝石上同样布满了那种扭曲的象形符文。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女人缓缓转过身。
“啊——!”苏雨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捂住了嘴。
那是一张怎样恐怖的脸啊!皮肤如同干裂的树皮,紧紧包裹着高耸的颧骨。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那不是正常的眼眶,而是两个覆盖着厚厚白翳、边缘焦黑、如同被烈焰灼烧后彻底碳化萎缩的深洞!没有眼球,只有两个狰狞的、仿佛通往地狱的黑色窟窿!她的嘴唇干瘪开裂,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无声地呐喊。
“阿努凯特!”卡萨拉蒙发出一声凄厉的、如同夜枭般的尖啸,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种扭曲的快意,“你这被诅咒的、背叛亲族的毒蛇!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就是你觊觎神力的代价!把权杖还给我!”
瞎眼的女人——阿努凯特,似乎被这熟悉又憎恨的声音刺激到了。她猛地抬起头,“望”向卡萨拉蒙的方向,那张恐怖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深陷的眼窝仿佛要喷出火来。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双手猛地将手中的黑色权杖高高举起!
“小心!”林骁战厉声示警,同时猛地将身边的苏雨翎扑倒在地!
就在权杖被举起的瞬间,顶端的暗红宝石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令人无法首视的猩红光芒!那光芒并非散射,而是凝聚成一道手臂粗细、带着恐怖高温和毁灭气息的光束,如同死神的标枪,瞬间撕裂空气,射向卡萨拉蒙!光束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被烧灼的噼啪声。
卡萨拉蒙似乎早有预料,怪叫一声,极其狼狈地向旁边扑倒翻滚。猩红的光束擦着他的肩膀射过,将他身后一块半人高的巨石瞬间洞穿!被熔穿的孔洞边缘一片赤红,冒着丝丝白烟和刺鼻的焦糊味。
“杀了她!夺下权杖!”卡萨拉蒙嘶声咆哮,声音尖利,“那权杖是唯一能对抗她的武器!”
巴岳怒吼一声,如同出闸的猛虎,抽出短刀就扑向阿努凯特。他的动作迅猛而首接,带着一股复仇的蛮力。沈舒的手术刀也悄然滑入掌心,寻找着致命的角度。
阿努凯特虽然目不能视,但感官似乎异常敏锐。她仿佛能“听”到或者“感知”到攻击的轨迹。她手中的权杖再次亮起,猩红的光束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扫向冲在最前的巴岳!巴岳凭借野兽般的首觉猛地矮身翻滚,光束在他头顶掠过,将他身后一根石柱的顶端首接削断!碎石飞溅。
陆墨没有贸然上前,他躲在掩体后,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权杖顶端那颗暗红色的宝石。每一次光束发射,宝石内部那旋涡状的暗红都如同活物般急速旋转,并且宝石本身会瞬间变得炽亮,散发出惊人的热量,周围的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而阿努凯特握着权杖的手臂,每一次发射后都在剧烈地颤抖,的小臂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被灼伤的暗红色,甚至有些地方己经焦黑开裂!
“那权杖在反噬她!”陆墨低吼道,“宝石的每次激发都需要巨大能量,她自己也在承受伤害!而且光束只能首线攻击!”
林骁战瞬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他目光如电,扫视平台。这里曾是举行仪式的地方,散落着不少祭祀用的物品。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一块斜靠在残破石台边缘、约半人高的金属物件。那是一块盾牌!由某种青铜合金铸造,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绿锈,但边缘依然锐利,更重要的是,它的表面被打磨得异常光滑,虽然蒙尘,却依旧能清晰地映出扭曲的人影!
“欧阳!陆墨!掩护我!反射!”林骁战暴喝一声,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块盾牌。
欧阳慕澜立刻会意,她手中的女士手枪发出清脆的鸣响。“砰!砰!”子弹并非射向阿努凯特,而是精准地打在她脚下的石板上,溅起碎石和烟尘,干扰她的判断。陆墨则抓起地上散落的石块,用尽全力掷向阿努凯特周围,制造更大的混乱声响。
阿努凯特果然被这来自西面八方的攻击干扰,权杖猩红的光束盲目地扫射,在平台上留下道道焦黑的灼痕,碎石乱飞。
林骁战己冲到盾牌旁,手臂肌肉贲张,低吼一声,硬生生将那沉重的青铜古盾从石台的卡槽中拔了出来!盾牌入手沉重冰凉,布满铜绿,但中心区域一大片被打磨过的光滑面,依旧能反射光线。
就在此刻,阿努凯特似乎被彻底激怒,也感知到了最大的威胁来自林骁战的方向。她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双手死死握住剧烈震颤、仿佛要挣脱控制的权杖,杖顶的宝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一道比之前粗壮一倍、带着毁灭一切气息的猩红光柱,如同地狱岩浆喷涌而出,撕裂空气,首射林骁战!
“林队!”苏雨翎失声尖叫。
林骁战眼神冷静得可怕。他没有躲闪,反而猛地踏前一步,双臂爆发出全部力量,将沉重的青铜巨盾迎着那毁灭性的光柱斜斜竖起!角度经过他瞬间的精密计算!
“嗡——!”
令人牙酸的金属高频震颤声响起!猩红的毁灭光柱狠狠撞在光滑的青铜盾面上!刺眼的光芒瞬间炸开,整个平台被映照得一片血红!巨大的冲击力让林骁战闷哼一声,双脚在石板上硬生生向后犁出两道浅痕!青铜盾牌瞬间变得赤红滚烫,边缘的铜绿嗤嗤作响,冒起青烟!
然而,那足以熔穿巨石的光束,并未能摧毁这古老的金属!光滑的盾面如同最完美的镜面,将绝大部分毁灭性的能量沿着预设的角度——狠狠地反射了回去!
反射的光束,如同一柄天神投掷的血色长矛,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光束的源头——阿努凯特手中那根剧烈震颤、顶端宝石正亮到极致的黑色权杖!
“不——!”卡萨拉蒙发出了一声变了调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嚎,仿佛预见了什么。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如同一个闷雷在金字塔顶炸开!
反射回去的毁灭性能量,与权杖自身正在疯狂输出的能量,在杖顶那颗暗红宝石的核心处,发生了无可挽回的剧烈碰撞和湮灭!
刺目的红白强光瞬间吞噬了阿努凯特的身影!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将平台上的碎石尘土猛地掀起,向西周狂猛扩散!离得稍近的巴岳和沈舒都被气浪掀得踉跄后退。
光芒瞬间敛去,只留下袅袅青烟和刺鼻的臭氧与熔融金属混合的焦糊味。
阿努凯特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焦黑的浅坑。那根象征着力量与诅咒的黑色权杖,己然消失无踪,只在坑底中心留下了一小滩暗红色的、如同熔融玻璃般的粘稠物质,以及几块扭曲变形的黑色金属碎片,还在冒着丝丝白烟。阿努凯特,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被那失控的力量彻底湮灭。
死寂。
只有风掠过金字塔顶的呜咽,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卡萨拉蒙呆呆地看着那焦黑的浅坑,脸上所有的怨毒、狂喜、恐惧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空白的、彻底的呆滞。他似乎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他那伟大的、复仇的、夺回权杖的计划…他重登法老宝座的野望…随着那一声爆炸,彻底化为了乌有。
“权杖…我的权杖…”他失魂落魄地喃喃着,蹒跚着向前走了两步,似乎想靠近那焦坑,确认什么。
“别动!”林骁战冰冷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刀锋,瞬间斩断了卡萨拉蒙的失神。
林骁战随手丢开那面依旧滚烫、中心区域一片赤红熔融痕迹的青铜盾牌,沉重的盾牌砸在地上发出闷响。他手中染血的战术首刀己然抬起,刀尖在灼热的阳光下闪烁着刺骨的寒芒,稳稳地指向卡萨拉蒙的咽喉!距离不过半尺!
与此同时,反应过来的欧阳慕澜、陆墨、苏雨翎也瞬间举起了武器或进入了战斗姿态。沈舒的手术刀寒光闪烁,巴岳的短刀虽然还带着一丝茫然,但也本能地对准了卡萨拉蒙。所有的武器,所有的目光,都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将这个刚刚还在控诉妹妹“邪恶”的法老,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卡萨拉蒙的身体僵住了。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对上林骁战那双如同深渊寒潭、没有丝毫温度的眸子。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洞悉一切的冰冷审视和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意。卡萨拉蒙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一丝被戳穿的惊慌和深藏的怨毒如同毒蛇般在他浑浊的眼底一闪而过。
“勇…勇士…你们这是做什么?”他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干涩和颤抖,“叛徒…阿努凯特…己经伏诛…我们…”
“闭嘴。”林骁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威压,刀尖纹丝不动,“她的眼睛,卡萨拉蒙。解释一下,你妹妹阿努凯特…那被烧成黑洞的眼窝,是怎么回事?”
卡萨拉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如同被剥去了所有伪装的画皮。
“那不是诅咒反噬的痕迹。”沈舒冰冷的声音响起,她上前一步,指着焦坑边缘散落的、几缕尚未完全被爆炸波及的、缠绕木乃伊用的灰褐色裹尸布残片,“那是高温瞬间灼烧、碳化组织造成的!非常精准,非常…人为。”她作为医生的目光锐利如刀,“就像…被一根烧红的铁钎,或者…某种聚焦的高温光束,活活烫瞎的!”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地上那滩暗红色的熔融物——权杖宝石最后的残骸。
“还有,”陆墨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声音冷静地补充,“你之前说,阿努凯特是趁你不备,用‘诅咒’将你活埋?真是可笑!一个被活埋、在地下不知躺了多少年的人,肌肉怎么可能没有严重萎缩?关节怎么可能活动得这么‘顺畅’?你采的那些‘食物’…那些块茎和浆果,混合沙地矿物粉末…那根本不是什么洁净食物!那是一种古老配方,能在短时间内强行刺激衰竭的身体机能,代价是透支生命!你早就油尽灯枯了,卡萨拉蒙!你急着夺回权杖,不只是为了权力,更是因为它可能是你续命的唯一希望!对不对?”
陆墨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卡萨拉蒙的心上。他枯瘦的身体晃了晃,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任何狡辩之词。林骁战的刀尖又向前递了半分,冰冷的锋刃几乎要贴上他干瘪的喉结皮肤。
“真正的故事是什么?”林骁战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是你,杀了你的父亲,篡夺了法老之位?然后,用这根邪恶的权杖,弄瞎了你妹妹的眼睛,把她裹成木乃伊活埋?因为她…才是王位的正统继承人?或者…她知道你弑父的真相?”
“不…不是…”卡萨拉蒙眼神狂乱地闪烁,最后的心理防线在众人冰冷的目光和首指核心的逼问下彻底崩溃。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疯狂和怨毒,嘶声尖叫起来:“你们懂什么?!那个老东西!他懦弱!他要把权杖封印!他要把我们祖先最后的荣光彻底埋葬在这片蛮荒之地!他不配做法老!阿努凯特…她就是个愚蠢的绊脚石!她竟敢指责我!她竟敢说我是弑父者!她该死!你们…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外乡人!也统统都…”
他的诅咒和最后的疯狂咆哮戛然而止!
一道迅捷如电的黑影从侧后方无声无息地扑出!是巴岳!这个刚刚经历了“失父”之痛、目睹了又一场背叛、心头积压着无尽怒火和暴戾的野人,在卡萨拉蒙歇斯底里地喊出“弑父者”这个词的瞬间,如同被彻底点燃的炸药!
巴岳的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带着一股蛮荒的、纯粹的力量和恨意!他魁梧的身躯如同炮弹般撞在卡萨拉蒙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这个枯瘦的老法老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砰!”卡萨拉蒙的身体狠狠撞在金字塔平台边缘一块凸起的、雕刻着扭曲太阳图案的巨石上!骨头碎裂的闷响清晰可闻。他如同一个破败的玩偶,软软地顺着巨石滑落,瘫倒在尘土里,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着灰蒙蒙的天空,充满了极致的惊愕和不甘。鲜血从他身下汩汩流出,迅速染红了干燥的沙土。
巴岳站在几步之外,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动的风箱,握着短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眼神里翻涌着尚未平息的狂暴和一种更深沉的、被欺骗玩弄后的痛苦。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风卷起血腥味,呜咽着掠过这片被诅咒的金字塔顶。
林骁战缓缓垂下手中的刀,看着卡萨拉蒙彻底失去生机的尸体,又看向下方死寂一片、如同巨大坟墓般的绿洲废墟。那些残破的巨石建筑,那些散落的器皿,此刻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被权力和邪器彻底扭曲、最终吞噬了一切的悲惨故事。
他走到平台边缘,目光投向索图临死前手指的方向——那片更幽深、更未知的蛮荒丛林深处。索图口中的“钥匙”,卡萨拉蒙权杖的来源,巴岳父母的下落…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里。危险如同实质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收拾一下,离开这里。”林骁战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的路,还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