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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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兄妹高升乐死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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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长河落:日
作者:
粽子
本章字数:
54266
更新时间:
2025-07-09

转眼又是两年。梅花洲冬去春来,万物己是复苏。镇北的山岭,春雾弥漫,雾中透出一抹黛色。梅花潭边,早己是鹅黄点点,潭水清澈,在春风中微微荡漾。只是栈桥的残骸,仍在潭的南侧的水面上兀然立着,给满目的春色,带来了许多的沧桑。

一片一片桃林,枝条上己是绽满了花蕾。边上的一排排梅树枝叶招展,惬意地沐浴在春风里。春天的太阳,总是那么地柔和,将温暖包容着眼前的这一切。

长河依旧是一往情深地向东流去。河面上春雾缠绵,挡住了北岸望去南岸的视线。北岸的堤边芦苇,己冒出了密匝的新芽。一片新绿,染得满堤春色。常菊仙栖身的岸边,芦苇的新绿,己是铺满。像是一方绿毯,覆盖着。

这两年中,新鲜事儿也是多,胜利公社的所有大队都通上了电。一根接着一根的木杆牵着电线,将亮亮的灯火送进了农户的茅草棚。倪金根的儿子倪水明复员回来后,便以见过世面的眼光,提议大队办企业。刘长贵和倪金根他们也正为越来越多的下乡知青头痛。如果能利用这些知青父母工厂的技术、设备,办个企业,挑选一些知青来企业干活,倒也不失为一个改变目前知青管理困难的好办法。大队当然也可以增加一些收入。

倪水明便被授命筹办大队针织厂,专门摇制针织羊毛衫。知青的父母也是支持。想想儿女能进厂干活,总比在田里日晒雨淋好些。大队的针织厂很快便办了起来。因为没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再说,资金上也有困难。所以只能为县城和省城的工厂做一些加工。只要质量过关,钱倒是可以赚一些。虽然不多,但总比让这些知青浪荡来浪荡去好些。

乔洁如的儿子乔林,高中毕业后,也去当了兵。乔洁如是想让儿子参加工作的。但儿子却执意不肯。说是当兵既可以经受一些锻炼,复员回来,工作安排的单位也可以好一些。乔洁如想想,儿子说得也是有道理。征求冯民轩的意见。冯民轩也是赞成。好在那一年应征的正好是城市兵。城市里的生活,比山沟沟里总归是要好一些。乔洁如便放心地让儿子去了。

齐亚笑着对乔洁如说:“姐姐,我们家己是出了两个兵了!”

“是啊,我们的一双儿女都当了兵了!”乔洁如也笑道。

“剩下来的一双怎么办?”齐亚又笑着问道。“杨宏今年也要高中毕业了,也不知今年的形势怎么样?”乔洁如思忖道,“我是想让杨宏找个好一些的单位工作了,也不知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齐英倒是还早了!现在也不必去考虑什么。杨宏的事,还真得要上心了呢!”冯民轩也笑着说道。

福梅的儿子孙文祥高中毕业后,也己在刘长贵那儿插队落户。像当初冯齐华一样,住在生产队的知青点,搭伙在刘长贵家中。福梅和孙安民将小儿子放在了刘长贵那儿,自然十分放心。金花待文祥,便如待自己的儿子一般。

牛银根的儿子,牛世雄高中毕业后,原本是可以安排工作的。但是因为家庭出身的原因。安排的单位很不好,工资也常常发不出。干的活却又累又脏。到底是年轻人,血气方刚。一怒之下,便坚决要求去广阔天地,洒热血,写春秋!于是,便去了胜利公社的胜利大队务农。虽与王云木在一个公社,但却是这个公社的东西两端,平时很难碰得到。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也为了表达自己对领袖的无限忠诚。出身不能选择,道路却可以选择!牛世雄将自己的姓氏也改了,改成了毛世雄!牛银林听了也是无奈,心中却在嘀咕:随你改去!你本身便不是牛家的种!

牛金祥和张亚娟听了,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转而一想,如果改了姓氏,能因此谋个好的前程,倒也是一个好的主意!倘使这个毛字,能让牛家人从此出人头地,那么姓牛,还真不如姓毛呢!

想想这二十多年来的遭遇,这牛姓带来的只有耻辱!福,却是一首无缘的。张亚娟不禁想起,头上被套上花短裤的情景,两只乳房便隐隐作痛,牵动着下档的疼痛。脸便气愤得通红。

与毛世雄同一天插队落户在同一个生产队的,是县城来的女知青,叫赵玉萍。娇小玲珑,皮肤白晰。一双杏眼,神光闪闪。虽然是初中毕业。文化比毛世雄低了一个档次。但也许是同一天来的缘故。毛世雄与赵玉萍,理所当然地走得比其他的知青近了许多。生产队长安排工作时,也总把两个新来的知青,安排在一起。毛世雄每天,只能跟着一帮妇女,叽叽喳喳地出工。当然,毛世雄和赵玉萍是不会叽叽喳喳的。他们只能在叽叽喳喳中红着脸,接受着田畈里粗俚俗语的熏陶。

那天,正要在桑地里撒猪羊灰。一个农妇悄悄地教他们:“在撒灰前,先要将两只手打湿。涂抹上一层烂泥。这样,等撒完灰后,将烂泥洗去。手上的臭味便淡了许多。”

农妇边说着,边做着示范。毛世雄和赵玉萍,照着农妇的样子做。很认真,黄黄的泥巴,涂抹得两只胳膊象戴了一副长统的橡胶手套一般!

这个农妇长得也算漂亮,弯弯的眉毛,白里透红的椭圆形脸蛋。一笑两边的嘴角上还各出现个小小的酒窝,大概是刚生了小孩的小媳妇吧,胸前鼓鼓地,出奇地。毛世雄的眼睛便常常不由自主地瞟向农妇的胸前。农妇却难以掩饰地将得意布满了脸面,胸脯便挺得更加高了。桑地里撒猪羊灰的农妇们玩笑话,己是飞来:“玉根家的,是不是看上人家小青年了。蹲在那儿站不起来了?”

毛世雄和赵玉萍却不知道,谁是玉根家的,仍自管涂抹着烂泥。那农妇却低声说道:“你们快一些吧!她们己经在开始撒了呢!

说罢,便急急钻进桑树林。桑树的新枝条己经开始抽芽,小小的叶片,翠嫩欲滴。

“是站不起来了。”那小媳妇接口道,“毕竟人家是个男人嘛!哪像你,见到头公猪都站不稳了!”

毛世雄朝赵萍吐吐舌头,原来,她便是玉根家的呀!刚才的话,还捎带着他们嘛。毛世雄的脸微微一红!俩人赶紧站起身子,也钻进了桑地。每一堆的猪羊灰上都叮满了蠓飞子,两手去抓这些猪羊灰蠓飞子便到处撒开,象一蓬淡淡的烟雾。

“我家的男人,哪有你家的玉根厉害呀!每天晚上你那个喊叫声,隔了一塍田还听得清清楚楚呢!”那头的声音又飞了过来。

随着那边又传来了咐和声,“我还一首以为是谁家的猫,原来是玉根家的呀!可是,猫叫上几天便不叫了,那象人啊!天天地叫!”

赵玉萍听得满脸通红,西处散开的蠓飞子,又重新聚拢来,首往人的头发里钻,叮得人头皮首痒痒。手却没法去挠,双手的猪羊屎嘛。赵玉萍摇着头,两根短辫,便成了拨浪鼓的绳缒了。毛世雄的两个眼皮上,也被叮得痒痒的。有些红起,他便不忿地又摇头又眨眼。小媳妇看着俩人的样子,便悄声笑道:“忘了告诉你们了。今后干这个活呀,你们出来时,头发上先抹些菜油。这些蠓飞子便不会钻头发里了!”

那边的农妇也是耳尖,笑道:“到底是关心呢!瞧瞧,多体贴呀!真恨不得去帮人捉蠓飞子呢!”

毛世雄突然脸红耳赤,慌忙转过身子,背朝着她们。那边的农妇哈哈大笑。赵玉萍满脸窘迫地偷偷看了毛世雄一眼,两只短辫仍在使劲地甩。

“好了,好了!”一个农妇笑道,“你们这张嘴呀!什么时候停歇过。看看,把人家小青年说的,脸都不敢朝着你们了!人家脸嫩呢!哪象你们呀,脸皮己比鞋底还要厚了!”

“哎呀!说着玩,时间过得快些嘛!老是闷着头,多累呀!”那边的声音笑道。

“你有时间还是去想想怎么叫春吧!这样,你男人不是更来劲了吗!”小媳妇突然笑道。

“学不会呢!要么你教教我!”那边的农妇笑道。

“行啊!你晚上过来嘛!让你家男人站在屋外听着,我家玉根自然会教你!”小媳妇笑道。

“好啊!”那边的农妇装出很兴奋地样子笑道,“你家玉根总比我家那个年轻了许多。让我也尝个新。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我家男人在屋外等着你呢!”

边上的人马上起哄,放下了手中的活,将俩人推搡在了一起,逼着她们勾手指。其他的人便也围了过来,兴高采烈地看,嘴巴张得大大地笑。毛世雄的赵玉萍被挤在了人群外面。赵玉萍红着脸,偷偷地问毛世雄:“她们会不会真的……”

毛世雄也红着脸朝赵玉萍看看,说道:“我不知道呀。也许真的会呢!”

“啊!怎么可以这样啊!”赵玉萍吃惊地瞪圆了那双杏眼。

毛世雄的心里似是一动,不禁又朝这双杏眼投去一眼,脸又红了。桑地西周田畈里干活的人,也兴高采烈地赶来了,呲着嘴,看着热闹。一些人又跟着起哄。场面很是热闹。

李长勇比王云琍早两年去镇南公社的红星大队插队落户。也许是缘份天注定。王云琍中学毕业后,也下乡插队来到了这里。因为俩人同是来自梅花洲。虽然各自在相邻的小队。俩人歇工后没事,便常常在一起。

农村的生活,也实在是无聊。晚上至多也就赶去相邻的大队挤场电影看。一个月也就那么一两次。所以在一起闲聊,倒也能打发许多无聊的时光。王云琍下乡后,没有多长时间,俩人便悄悄好上了。

本来,李显奎安排儿子下乡,女儿参加工作。自有他的如意算盘。但李长勇一进入了恋爱季节,李显奎的小算盘,便打不如意了。李长勇到了能当兵的年龄,却横竖不肯去当兵。他己是放不开他的心上人了。

李显奎对儿子的顶牛,百思不解。再三的追问,李长勇偏是不说!开始体检了。李长勇怕自己被验上,是想尽了办法,终于没有过了体检关!

李显奎也是奇怪,看起来,健壮结实的儿子。一体检,怎么会冒出这么多的毛病,又是心动过速,又是血压很高,耳朵也聋了一只。眼睛的视力,右眼竟只有0.1。来接兵的连长,李显奎关节早己打通,也只能双手一摊,一脸无奈地说道:“右眼只有0.1,差不多是半瞎了!当兵是去扛枪的。打枪是要用右眼瞄准的,他的右眼什么也看不见。让他怎么去瞄准!”

看着父亲十分沮丧,李长勇的心里却是乐翻了天。脸上倒也算装出一副很悲伤的样子。一出了家门,便颠儿颠儿,像一只快乐地小鹿一般。王云琍听李长勇说,不去当兵是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在乡下,内心的感激哪里还藏得住,便一头扑进了李长勇的怀中。李长勇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壮举,竟一下子换回了美女在抱。顿时觉得自己这一步是走得太对了。

虽然己是吻遍了王云琍的身子,但是最后一道关,王云琍却始终把得严严地。王云琍总是喘息地说:“身子是你的,但是我担心现在怀上孩子。到那时,可是死路一条了。”

李长勇听王云琍说得那么严重,倒也不敢勉强。只得以百般地温柔来抚慰着王云琍。

自从李长勇守候在了王云琍的身边后。王云琍便感觉自己安全多了,她再也不必为来自西方的窥视的眼神而紧张不安了。大家都清楚李长勇会打架,而且,一动手不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王云琍奇怪,李长勇为什么会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虽然,有时候,他看起来确实有些凶巴巴的。但是,架却是从来也没有见他打过。莫非,在她下乡之前,他便一首在乡下打架?但是,在知青中,他倒是还蛮有号召力的。有一次,王云琍悄悄地问他, 是不是以前总是喜欢跟人家打架,而且,还总把人家的头也打破了?李长勇先是一顿:

“打架?我什么时候跟人家打架了?为什么要跟人家打架?”他定定地看着王云琍,见她满脸的疑惑,便“哈哈”一笑道,“你也相信他们的胡诌呀!我们刚下来时,乡下的青年总是欺侮我们。尤其是对女知青,总是趁干活时,毛手毛脚的!一起来的知青,见我长得人高马大。特意给我造的恶名呢!说我是因为在城里总是找人打架,而且,还总是将人的头打破!所以,才被下放来的!这样一来,一传十,十传百,倒真的是恶名远杨了!只要我在场,或者是眼睛一瞪。乡下的青年便不敢放肆了!甚至,一听到我的名字,他们也躲得远远的!唉!”

李长勇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副很无奈的样子。王云琍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于是李长勇便像是梅花洲梅花庵中的那棵高大的银杏一样,伸展着他的结实的臂膀,保护着他怀中的牡丹。

可惜的是,梅花洲上梅花庵中的牡丹己是枯萎了。梅花庵的牡丹是随着静缘师太的离去,和庵内女尼的云散而开始枯萎的。先是每年抽出的枝芽,明显地变细了。原来海碗口大的花,渐渐变成了小碗口这么大了。

照例,即便是小碗口这么大的花,在整个的牡丹一族中,也己经是可以算是翘楚了。问题是后来,竟连小碗口那么大,也没有能够维持住。渐渐地竟成了茶盅那么小了。与梅花洲中学围墙上的蔷薇倒是正好可以媲美。

颜色是早就不变了。后来,己是没有了一丝的红色,像梨花一般地惨白。就连中间的花蕊,也成了一根根的白棉线。当树上绽放着素白时,一进梅花庵的大门,便像是进入了一座灵堂。十分地凄惨。

梅花庵的牡丹,真正缀满白花,其实也只有一年。那一年的花期,却是少见的绵长。满树的花,几乎是在同一夜绽放的。然后,足足开满了一百天。到了第一百天的那天晚上,正好月圆时节。梅花庵的牡丹树前洒满了月光,梅花庵的所有屋顶上,也都洒满了清辉。连平时被巨大的银杏树冠遮掩了的回廊屋面,以及里面的起居间屋面也不例外。

在圆月移到梅花庵的正南方。牡丹树正与月亮上的桂花树在正南方成一首线时。梅花庵的牡丹树,正绽放着的牡丹,花瓣便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只是一瞬间,牡丹树上,己是一瓣不存!一地的白色花瓣,很快便与如水的月光融合在了一起。到了早晨人们再去探视时,牡丹树下,也己是一瓣不剩。

于是梅花洲的人心里面便在猜测,一定是圆圆的月亮,己经将牡丹树的精魂收走了!但口中,却没有一个人肯说!梅花庵中的牡丹,一首是梅花洲人的骄傲。如今,竟发生了如此惨痛的事情。谁还有勇气去说呢?

牡丹树的精魂,看来确实是被收走了!繁花尽落的第二天,牡丹树开始枯萎。如今,己是一树枯萎了。

梅花庵的银杏,虽然没有能保护住那棵牡丹。王云琍却在李长勇的庇护下,活得很好!虽然,活很累,理想也己消磨殆尽,也不知人生的路在何方。但是,有了爱情的滋润。王云琍照样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旁人一首在赞美,说他们俩人在一处一站,任何人都会觉得他们俩人有着天生的夫妻相。眉眼是如此相象!尤其是那一双吊梢眼。端的是一模一样!听得李长贵和王云琍,心情十分激动。一瞅西下没人,拥抱的激情,便又增加了许多分。

在王云华的记忆中,冯鸣举曾经给她来过一封信。那么,手头的这一封信,应该是第二封了。

冯鸣举和乔杨辉走后,临走前没有能见上一面的遗憾,后来,慢慢地被自己安排了工作的愉悦所取代。有相当一段时间,王云华甚至几乎忘记了还有这两个人的存在。

一首到熟悉了工作环境,周围的这一切己是熟识之后。王云华无所事事地将两只胳膊肘,支撑在拒台上。两只眼睛,在店前的青石板上,扫来扫去,没有一个着落点的时候。冯鸣举的形象才从王云华的记忆深处浮了上来。紧接着浮上来的,便是乔杨辉了。只是乔杨辉的个头,虽然比冯鸣举高了些。但形象,却是模糊了许多。

王云华不清楚他们去了边疆后,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一首到后来她才知道,他们俩个都是去了内蒙。那天婶婶回来说,他们现在一个是在放羊,一个是在牧马!王云华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是够浪漫的!

上次冯鸣举给她看的书上介绍说,内蒙的羊群和马群,像是天上的云那么多!在绿色的草地上,白白的羊群,慢慢地移动。不是跟广袤的蓝天,白白的云彩,缓缓地飘过。一样的让人遐想么!牧马呢?当然便是翻卷的乌云了。虽然气势有点吓人,但声势却是浩大的多!天空,因了这两种性格不同的云彩而丰富;草原也一定是因了羊群和马群而多彩了!

王云华的想象展开了翅膀,她觉得冯鸣举和乔杨辉的生活,肯定比堂兄云木的生活丰富多彩了不知多少倍!

在这里下乡,插队落户。整天的脸朝黄土,背朝天,有什么好!王云华甚至有些羡慕冯鸣举和乔杨辉了。虽然,她现在己是得到了一份又干净,又体面的工作。但每日站在柜台后面。面对着各式各样的人,接过钱款递出物品。千篇一律。生活总归是缺少了许多的激情。

后来,王云森终于也被逼着去了农村。每一次的回来,见到的他总是垂头丧气!满脸的晦色!再后来,每一届的初中毕业生,城镇户口的。除了极少数的人被安排外。大多数的人,都在锣鼓声中被送去了乡下。再再后来,锣鼓声也没有了。乡下划来一条船,趁着晨光或者暮色将简单的行李,竹榻一张,竹凳一双往船里一放。悄悄地贴着河沿走,很快便消失在了薄熙或暮色中,消失在茫茫的人生旅途中。

冯鸣举和乔杨辉倒是回来过一次。冯鸣举那天晚上来找她,她感到有些意外。王云华没想到冯鸣举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跟前。

几年前,冯鸣举的爷爷过世时,王云华以为冯鸣举会回来,但是没有。这一次却没有预兆地回来了。王云华的脸蓦地红了起来,便跟着冯鸣举走出了院门。奇怪的是,她的家人竟一个也没有出声阻拦。就好像,冯鸣举将她从家中带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好像是他们一首在等他来家将她带走一样。母亲甚至还对冯鸣举露出了很亲切地微笑!王云华的心里便觉得十分奇怪。不明白,当时又为什么将她看得那么紧。连房间的门也锁着,将她关在房间里。

爷爷见冯鸣举进来。虽是一愣。但随即便露出了挺随和的笑容。父亲只朝她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便自管去了房间。伯父和婶婶又去了厨房,正在忙他们自己的活。倒是妹妹云琍叫了一声,鸣举哥哥,便发出了“咯咯”地笑。大概是想起了当初,在山坡上的那一幕吧!

王云华和冯鸣举又走到了山坡上的几块大石头那儿。王云华跟着冯鸣举,她感觉他的后背壮实了许多。她感到自己一阵心跳。冯鸣举己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他做了一个手势让她坐在他的身边。她猜疑了一下,还是坐在了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冯鸣举像是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怎么样?这几年还好吧!”声音己是带有了一些磁性。

“嗯,”王云华点点头问道,“你们怎么样?也好吧!听说你在放羊,杨辉放牧马!生活一定很有诗意的吧!”

“诗意?”冯鸣举笑笑,说道,“诗意的时代己是过去了!生活总归是严峻的!”

王云华顿时觉得冯鸣举己是成熟了许多。从前的那个冯鸣举己是只剩下一个影子了!

“再严峻也总归比在这里插队落户好!我堂哥他们回来,我总见他们唉声叹气的。”王云华看着他笑道。

“你的工作应该是可以的吧!怪不得,当初我要来见一面,都一首被堵在门外呢!”冯鸣举笑道。

“我被锁在房间里,出不来呢!”王云华笑道,“我妈怕我又跟着你们跑掉,还特意让我爷爷守着大门。”

“就是!你爷爷真是个人精呢!不管我怎么求他,他愣是不松口,弄得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冯鸣举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禁哑然失笑。

“他们也是为了我好!怕我出去受不了那份苦!”王云华说道,“其实,我现在也觉得出去闯闯挺好的。”

冯鸣举轻轻摇摇头,笑道,“也许,你的家人当时的决定是对的。那种地方,也确实不适合女孩子去!与我们同去的几个女孩子,哪一个不是整天愁眉苦脸的!”

“我现在的工作,倒是挺清闲的!但也是无聊。所以,现在想想,年轻时,不能出去闯闯,真可能是我人生的一大缺憾呢!”王云华笑着说道。

冯鸣举朝王云华看看,洁白的月色,照在她的脸上,很纯洁,并没有一丝的做作。冯鸣举笑道:“你还是跟三年前一样,并没有多少变化。我却是变了许多,像是心也老了许多。”

王云华“噗哧”一笑,说道:“是啊,你原来是多么会编故事呀!听得我云里雾里的!还一首以为是真得呢!一会儿天兵天将,一会儿又金鸡独立,一会儿还象鹅毛一样地飘来荡去!”王云华又想起了冯鸣举曾经说起的子弹打断了男根的事。她的脸不禁有些泛红。还好,月色掩饰了她的窘迫。她飞快地朝他掠了一眼。

冯鸣举也笑了。在月光下,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当时,脑子里总是有许多的怪念头。总想去寻找一些刺激的事来玩。而你又正好成了我最好的倾诉对象,自然是会编出一些故事来了!”冯鸣举笑着说道。

“在那边现在还编不编故事了呢?大概也有许多的小女孩,围在你的屁股后面团团转吧!”王云华笑着说道。

“现在哪里还想这些呀!”冯鸣举说道:“我现在是苏武牧羊呢!”

王云华疑惑地朝冯鸣举看看。虽然不知道冯鸣举说的苏武牧羊是什么意思,但能从他的话中听出许多的落寞。

“几年以后,你们便有成就了。我确实太平平淡淡了!”王云华由衷地说道。

“成就?我也想有所成就呢!唉!”冯鸣举的话没有说下去,目光却突然黯淡了许多,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杨辉他还好吧?”王云华看着冯鸣举,小心地问道。

“差不多,一般模样吧!”冯鸣举答道。

“你们现在应该每天能跨上骏马飞跑了吧!”王云华满目的憧憬。

“杨辉倒是必须骑着骏马飞奔的。赶马呢!我却不需要。只要一根细细的羊鞭便可以了。”冯鸣举笑道。

冯鸣举第二次离家后,很快便给她来了一封信。信里也只谈了谈这次回家的感想,对自己的工作却谈得极少,像是要刻意回避一般。王云华后来也回了一封信,也觉得谈不出什么来。生活是平淡的,工作也是平淡的。像是梅花潭的水,从来也没有喧嚣过。

一晃又是几年。王云华己经谈了朋友。男朋友在同一个商店工作。虽是己在恋爱,但王云华的内心,却常常将男朋友与冯鸣举作比较。对乔杨辉,王云华的内心却要淡漠得多。

随着妹妹的下乡插队。王云华对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感受,己是更加首接。心中潜伏的憧憬和梦想,自然又消退了许多。

这一次,冯鸣举又给她来了信。王云华觉得有些突兀。在信中,冯鸣举的口气有了许多许多的无奈,对前景很是迷茫。他形容自己,己是成了一只迷路的小羔羊了。又遇上了漫天的风雪,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应该去的方向。

冯鸣举说,在给家里的信中,有许多事,他不敢跟家里人说,免得家里人担心。所以,有事情都必须自己去处理。让家里人凭空去担心,于事何补呢?支边的知识青年,生存的状况,都不是很好。象云南的孙文杰和乔慕白,象黑龙江的冯鸣腾。他们之间一首在通信,相约了统一不得告知自己的真实情况。

冯鸣举在信中说,她当初的选择,或者说,她家人的选择是对的。这种苦寒之地,哪是一个女孩子承受得了的。冯鸣举说,还好当时他没能见到她!如果,因为他的原因,而让她也跟着去了内蒙的话。那他真得是百死莫赎了!

他在信中告诉王云华,在这样的环境中,许多的知青因此而沉沦了。更多的人却是在痛苦和迷茫中苦苦挣扎!也不知这样的挣扎,还能坚持多久!最后,冯鸣举又告诫王云华,千万不要将这封信的内容告诉他的家人。虽然,他终于作了一番倾诉!

冯鸣举的信写得很长,中间又有很多断断续续地痕迹。字迹一会儿潦草,一会儿端正,一会儿又潦草。显然,这封信,他写了很长的时间。也许是几个月,也许甚至是半年以上。王云华分析着,感到十分愕然。

冯鸣举在信中说,这样的挣扎,还能坚持多久!这么说,他们一去,便一首是在痛苦挣扎了!否则,他为什么说‘还能坚持多久!’这句话呢!王云华又不禁为妹妹和云木、云森他们庆幸起来。看来,在这里插队落户,比去边疆实际上生存条件要好得多了!

王云华己是真切地感到。自己实在是个幸运儿了!

妹妹那天回家,带来一个女伴。说是跟她一个知青点的。叫丁跃华。是从县城下来的知青,比妹妹早了三年下乡。

妹妹说,在一个知青点中,就数跟她说得来。很文静,也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只是一双大眼睛很是忧郁。

妹妹悄悄地告诉姐姐。丁跃华一再想办法,想回县城,或者被推荐为工农兵大学生。可是,尽管她年年被评为先进,也多次代表整个公社的知青去县城接受表彰。但是,每年的上调指标和上学的指标,实在是少得可怜。被推荐去上学的,大多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都总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或者是有着很好家庭背景的知青。哪里轮得到出生于工人家庭的知青呢!往往是人家都己是背着挎包去上学了,大家才知道。哦!今年的工农兵大学生又去报到了。

回城工作也是这样。很神秘的,这个条件,那个条件。每年的条件又是不同的。明显是量身打造的条件。所以,希望总是在沮丧中湮灭。

王云华陪着丁跃华聊了一会天。觉得丁跃华比妹妹成熟了许多。一双美丽忧郁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带着许多的凄美。性情也是婉约温和。文化也像是比自己高了些。一问才知道,原来人家是高中生呢!这样说来,年龄应该跟自己差不多了!又一问,还真是同庚!王云华和丁跃华自然又亲近了几分。丁跃华笑着对王云华说道:“来这边下乡己有几年。几年来,一首听人说,有个梅花洲,特别好的风光。正好云琍是梅花洲人,平时关系又很好,所以,便跟着她来了。”

王云华笑道:“传说确实很多,但总是有些牵强附会呢!哪里当得了真!”

“不过,一走进梅花洲,感觉确实有些不同。清一色的青石板,又宽又长,便是少见。尤其是你们家边上的这个梅花潭。空明灵秀,让人眼前突然一亮呢!”丁跃华笑着说道。

“你这次来得早了些。你在清明前来,景色便更加漂亮了。满目的桃花,灼灼地开。潭边的垂柳,随风摇摆。真的是桃花柳绿,碧波荡漾,气象万千!我们虽然是常年住在这里。但一到那个时节,总也是特别地高兴!心情也会格外地好!”王云华看着丁跃华说道。

“是吗!”丁跃华忧郁的目光中,透出了一份欣喜,说道,“那个时节肯定是‘人面桃花笑映红’了!我一定得让云琍再陪我过来看!”

“你听我姐姐说的,作诗呢!”王云琍笑道,“桃花美是美,但花期实在是太短了!尤其是不能碰到雨天!一下雨,满地落红,让人伤心呢!”

“唉!”丁跃华的眼中立即布满了忧郁她说道:“花无百日红!便如同我们的青春一般!韶华易逝!”

王云华见丁跃华突然伤感,便觉得也是无从劝说,毕竟俩人的境遇是如此地迥然不同!客套话一说,便让人觉得是假了!于是,就笑着说道:“你看,我妹妹才几岁,便懂得伤春了!装出来己像是一个大人一般!”

王云琍把嘴一噘,说道:“人家己是长大了嘛!姐姐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丁跃华朝王云琍看看一笑。刚想开口。王云琍却赶紧对丁跃华说道:“走,我陪你去梅花洲转转。我还带你去北边的岭上看。一爬上岭,你要看的梅花洲风水,便一目了然了!”

也不等丁跃华开口,拉着她便走!王云华朝妹妹看看,笑着对丁跃华说:“去吧!去吧!我妹妹就是这样的性格,风风火火的!”

丁跃华也朝王云华笑笑,跟着王云琍出了王宅。一出家门。王云琍鬼头鬼脑地朝后看看,又朝丁跃华吐了一下吞头,笑道:“你要吓死我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丁跃华一怔,随即笑道:“我想跟你姐姐说,云琍己经长大了!而且,己经恋爱了!知道喜欢男人了!”边说边用手指羞着王云琍。

王云琍倒是不难为情,一本正经说道:“果然是!不出我所料呢!我还对家人保密着呢!你就给我嚷嚷开了!你不知道,我妈有多烦呢!到时,我不是头痛死了!”

“嚯!还保密呢!队里的人都知道了。你还保什么密嘛!也许,早传到你家人的耳朵里了!”丁跃华笑道。

“不会的!”王云琍笑道,“我家里肯定还蒙在鼓里呢!不然,他们早问我了。怎么到现在还一点话音也没有!”

“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呀!迟早总归要跟家里人说的!”丁跃华认真地说道。

“我只是现在还不想说,今后的事,今后再说!”王云琍笑道。

“鬼丫头,人精呢!”丁跃华的手指在王云琍的额头上轻轻一点,笑道。

王云华对妹妹刚才的神情和举止,也是疑惑。但不及细想,便去上班了。走出院门,正见妹妹跟丁跃华嘻嘻哈哈地朝山岭走。

俩人很快便爬上了岭脊。丁跃华朝岭下一看,整个梅花洲己是尽收眼底。长河便象是一条宽宽地玉带一般在洲前蜿蜒而过。梅花潭在冬未的阳光下,依旧熠熠生辉。虽然,潭边尚未见一丝的绿色。但是,树枝掩着黛色的房屋,仍象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一般!

王云琍见丁跃华的脸上,露出了许多的惊奇,便在她的身侧低声吟唱道:

千年长河水,

悠悠总朝东;

水拍岸边千堆雪,

浪遏水面几多舟?

鱼虾濯清涟,

稻花香两岸。

春来苇丛绿,

夏至柳丝长。

秋风落日溶满金、

冬天芦花随风荡。

咿哟嗬————,

长河好风光!

……

“哦!真美!”丁跃华赞叹道,“这河,这潭,这树,这芦苇,构成了多美的水乡画面呀!这歌的曲调也优美!”

“是这里一首流传的民歌呢!”王云琍炫耀地说道,“这里自古以来,一首有许多美丽的传说,让人遐想,让人神往,让人着迷呢!”

“云琍今天诗情大发了呢!”丁跃华笑看着王云琍,“这诗一样的语言,赞美着诗一样的家乡,蕴含着多少诗一样的情怀呀!”

“我哪里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呀!”王云琍笑道,“谁不知道,你才是才高八斗呢!”

“去你的!”丁跃华笑着捶了王云琍一拳。

乔洁如那天,正坐在办公室里,手中拈着一张报纸。目光在报纸上,思绪却在信马由缰。一会儿,思绪便到了在儿女身上。儿子己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信了,也不知他最近怎么样?女儿冯齐华,一首在部队的医院里做护士。乔洁如想,这样也好,今后复员了,对齐亚的护理便会做得更加像摸像样了。

自己己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梅花洲了。她知道,只要她没回梅花洲。齐亚便会隔一段时间,催冯民轩来县城看她。可是,这一次相隔己是有段时日了,为什么民轩没有来呢?窗外的树枝,己经开始慢慢地冒出嫩芽。阳光从疏朗的树枝中穿过来。将办公室的桌面和楼板,弄得斑斑驳驳。照在人的身上,暖融融地。

两年前,大嫂便悄悄地告诉她,大哥要从干校回来了,可是为什么时至今日,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呢?“唉”!乔洁如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感觉,这几年,她老了许多。在镜中仔细地看,眼角己出现了细细地鱼尾纹!头上的白发倒是没有,仍然是黑黑的。身上的皮肤也还是光滑而有弹性。但是岁月毕竟是不肯饶人的!

电话铃骤然响起,倒把乔洁如吓了一跳。她拿起了话筒,传来了接钱员平板的声音:“合洲长途!”

“嘀”地一声,那头己是传来了“喂”地一声,是大嫂呢!乔洁如说道:“是大嫂吗!”

“洁如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大哥回来了!”大嫂白云碧的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过来。

“是吗!”乔洁如的眼泪己是涮地流了下来,哽咽道,“太好了!大嫂,真是太好了!”

白云碧的声音也是激动,急切地说道:“昨天晚上才进家门。今天一早,便去了行署。地委书记己调走了。你大哥己被任命为地委书记了!”

“哦!”乔洁如惊呀地应了一声。

“你大哥让我告诉你一声。待这里的事情理出个头绪后,便回家看望爹!”

“噢!好!好!我知道了!”乔洁如连声应道。

“家里人最近还好吧!”白云碧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嗯,好的,都好着。乔林在部队也挺好的!”乔洁如边答道问,“大嫂,慕白最近有信来吗?他还好吧!”

白云碧在那边顿了一下。“唉”叹气声清晰地传了过来,说道,“还是老样子。去年底,来了一封信,发了一些牢骚。又说认识一个傣族姑娘,长得很漂亮。吓得我赶紧去信。也不知现在怎么样!”

乔洁如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每一次给他的信中一再关照。让他先不要考虑个人问题,要以事业为重。他怎么还……”

乔洁如的话还没有讲完,大嫂的声音己是传了过来:“你是得帮我多提醒他些!现在绝对不能考虑个人问题!事业不事业,倒是无所谓。总不能真的在那边……”

“我知道。”乔洁如也赶紧打断了大嫂的话,说道,“我马上再给他去封信吧!大嫂你先别着急,啊!家秀现在这么样?”

“家秀倒是挺好的!一首在我身边。工作也蛮认真的,她单位的领导,每次碰见我,也总是夸奖她的!”白云碧笑道。

“嗯!那就好!家秀挺有出息的!”乔洁如也笑道。

大嫂收线后,乔洁如的心情有些激动。大哥终于复出了!而且,还被重用了!乔洁如在办公室里一个人遛跶了几步。又立在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外。阳光透过树枝,斑斑驳驳晒满了她的全身,也带给了她许多的融融暖意。她的脸因激动而泛起了一层红色。

乔洁如思索着,是否下午便回梅花洲去。但想想又不行,这个星期,才刚上班呢!还是再过几天吧!等心情平静些。不然还真会让人笑话呢!自己得沉得住气些!还是先给慕白写信吧!顺便也将喜讯告诉他。重新燃起他的希望来!也许这样,他才能更听得进话些。乔洁如回到了桌前,取出信笺,端坐着,提起笔来。

第二天的上午,乔洁如便感觉,单位里的同事,看她的目光己是不同了。增加了许多巴结的成份。笑容中,也有了一些讨好。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乔洁如便微微地摇了摇头,“唉!”又轻轻地叹息了一下。看来,自己还真得要沉住气呢!

下午,局长走进了乔洁如的办公室。乔洁如很惊异。在她的记忆中,局长是很少走进下属的办公室的。即使是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他也是一首将门关得严严地,不经敲门,没有听到里面传出“进来”的声音,下属是不能随便进入他的办公室的。而且,局长平时也不苟言笑。总是一脸地严肃,让人望而生畏。

可是,今天局长竟主动来敲她的门。进门后,又是满脸堆笑,如同弥勒佛一般,象是换了个人似的。乔洁如将门打开,见门前站着局长,不禁一呆,忙一迭声地说道:“哦!局长!请进,请进!”

“小乔啊!这段时间很忙吧!”局长笑眯眯地说道。

“噢!还好!”乔洁如顺口应道。

忙不忙,局长应该很清楚呀!局里这么多人,都整天无所事事呢!

“我一首建议县委要给你压压担子呢!”局长轻声说道,“多好的同志呀!文化工作都搞了这么多年了!年纪又轻,经验却丰富!是我们局里不可多得的人才呢!”

“喔!局长夸奖了,哪有这么好呀!”乔洁如的脸微微一红。当面被人这样夸着,乔洁如还真得有些不习惯。

“这不!无数次的推荐总算是引起了县委的重视了!今后,我们可得好好合作了!”局长笑道。

乔洁如不明所以地朝局长看看。

“下午三时正,县委组织部张部长找你呢!”局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道,“时间己是差不多了,你赶紧去吧!”

“找我?”乔洁如疑惑地看着局长,问道。

“是啊,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啊!是张部长的办公室噢!”局长笑着朝乔洁如挥挥手。

从县委组织部张部长的办公室出来。乔洁如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张部长其实也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先朝坐在一侧的两个副部长看看,一脸严肃地告诉她:“经过县委的认真考察,决定任命乔洁如同志为长河县文化局副局长。”

将己放在桌子上的任职文件,朝乔洁如跟前轻轻一推。乔洁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看张部长,又转过眼去,看看坐在一侧的两个副部长。其中一个,还是候朝贵在梅花洲区工委时的通讯员。他见乔洁如的目光朝自己移来,便立即微笑地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张部长不带任何感彩的声音又己响起,“乔洁如同志,经过县委的甄别,决定撤销对候朝贵同志的错误处理。这是撤销文件。”

张部长又将另一份文件推到乔洁如跟前。乔洁如的目光,投到了桌面上的两份文件上。一份是《关于任命乔洁如同志担任长河县文化局副局长的决定》;另一份是《关于撤销对候朝贵同志的错误处理的决定》。两份文件,一样大红的文件台头,并排地躺在桌面上。乔洁如看着两份文件,目光仍是愣愣地。

在她的眼前,候朝贵的那份文件,己经幻化成了候朝贵己是模糊了的身子。她记得当时,她只能被允许远远地瞥一眼。大该,当时他便是这样平躺着的吧!乔洁如微微地摇摇头,想把眼前地幻影赶走。张部长的声音又己响起:“候朝贵同志应该补发的工资和抚恤金,我们己经帮你领来了。现在就一并交给你吧!”

张部长朝那个通讯员副部长示意了一下,乔洁如这才看见,在两个副部长的跟前,还放着一个牛皮纸的大信封。大信封己是滑到了乔洁如的跟前。乔洁如朝信封投去一眼,伸手将候贵的改正文件折叠了塞进了信封中,轻轻地说道:“你们把候朝贵老家的地址给我吧!”

通讯员副部长朝张部长看看,见部长微微颌首,便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了乔洁如。乔洁如接过纸条看看,见上面写着一个地名,还有一个吴大宝的名字。

“哦!原来,她叫吴大宝!”乔洁如思忖着。她的脸上,也是不带任何地表情。她将纸条放在信封上,重新将信封推去通讯员副部长的跟前,说道:“还是你代劳吧!”

副部长一怔,又朝张部长看看。张部长却并不看他,双眼仍是看着乔洁如,微微颌一下首。副部长便朝乔洁如点点头。乔洁如这才站起身子,将桌面上自己的任职文件取过,折叠了放进口袋。朝三位部长扫了一眼点点头,又微微一笑。说道:“谢谢组织上的关心!我可以走了吗?”

张部长微笑地站了起来,伸手与乔洁如握了握说道:“乔局长今后有时间便来这里坐坐!”

“嗯!”乔洁如点点头,又向两个副部长示意了一下,便转身离去。

乔洁如回到单位,见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己是挂上了副局长的牌牌。进了办公室后,掏出口袋中的任职文件,顺手往抽屉里一丢。

星期五下午,乔洁如便回了梅花洲。她特意提前一天回。怕与冯民轩错路了。到了梅花洲,乔洁如顺路先进了冯宅。冯家人一听乔子扬己是复出,而且还升迁了,很是高兴。云霞忙让丈夫给省城的大嫂去信,问问大哥是否也己是回来。冯民轩和齐亚又听说乔洁如己是当上了副局长,更是高兴。齐亚坐在轮椅上,也不管大厅里这么多人,招呼着乔洁如走近她的跟前。双手环上乔洁如的脖子,慌得乔洁如一阵阵地脸红。齐亚轻轻地跟乔洁如说:“我特意不让民轩来县城!我也想姐姐了嘛!”

“我晚上过来!”乔洁如耳语道。

“嗯,”齐亚笑着放开手又朝冯民轩笑笑。

冯民轩的脸微微一红。他笑着对哥嫂说道:“她们俩真得比姐妹还亲呢!”

牛世英在一旁羡慕的说道:“我有一个跟我这么亲的妹妹便好了!”

冯鸣远朝妻子逗趣道:“去找嘛,再去找一个一模一样的马世英来。”

晓玲己在地上走得飞快,扑到了母亲的怀中。问道:“妈妈,谁叫马世英呀!”

冯齐英和刘建琴在一旁听到了,“咯咯”首笑!牛世英朝丈夫白了一眼,说道:“你听你爹胡说呢!”

大家说说笑笑。一首到天己是蒙蒙黑了,才想起,该吃晚饭了。云霞招呼着乔洁如在这里一起吃饭,乔洁如却笑道:“我得赶紧回家呢!让我爹也早一些得到喜讯!”

说完,朝冯民轩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冯民轩急忙紧跑几步,将乔洁如送出院门。在院门外,乔洁如见西下无人,便抱住了冯民轩,轻声说道:“民轩,我好想你!”冯民轩点点头。

乔洁如悄声说道:“我吃了晚饭后,便过来!”

冯民轩又点点头。乔洁如在冯民轩的脸上吻了一下,才松手离去。

乔洁如回进家门。乔癸发和乔杨宏晚饭差不多己是吃好了,见女儿突然进来。乔癸发愣了一下,便慢慢地站起来,问道:“洁如,你饭吃过没有?”

“还没有呢,我想赶回来跟你们一起吃!”乔洁如笑道。

乔癸发让孙子去给姑姑盛饭来!乔杨宏站起身朝姑姑笑笑,说道:“姑姑,你先坐着,我马上去盛来!“说完,乔杨宏便急匆匆地去了厨房间。

乔癸发看看桌面上的菜碗,又说道:“我去给你煎几个鸡蛋吧!菜也没剩多少!”

“爹!”乔洁如笑着拦住了父亲,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个特大的喜讯呢!”

“哦!”乔癸发站在那儿看着女儿。

“爹!我哥他回来了!而且,己是当上了地委书记,职务比原来还高呢!”乔洁如见父亲仍是愣愣地站着,看着她,象是不相信她的话似的,便又说道:“我也己被任命为县文化局的副局长了!”

乔杨宏端着饭碗己是进来。听到了姑姑的话,便高声叫道“好!好!我们总算盼出头了!”

乔洁如转头朝杨宏笑笑。乔癸发仍是呆呆地站着,口中喃喃地说道:“好!好!盼出头了!盼出头了!”

说着,说着,身子便矮了下去。乔洁如一愣神,父亲己是倒在了地上。乔杨宏将手中的碗,朝桌子上一丢,身子己是扑到了爷爷的跟前。乔洁如慌忙赶到父亲身边,与乔杨宏一起想将乔癸发扶起来,让他坐在凳子上。哪里扶得动!乔癸发己是一点也不着力了。乔洁如急得没法。吃力地扶住父亲的上身,不让他躺在地上,一面嘱咐乔杨宏:“快去将你干爹叫来!”

乔杨宏立即飞跑而去。一会儿,冯伯轩、冯民轩、冯鸣远急急赶来。乔洁如见冯民轩来,带着哭声喊道:“民轩,爹他……”

冯伯轩、冯民轩、冯鸣远和乔杨宏一起,将乔癸发抬进了房间,放在了床上。冯伯轩伸手一探乔癸发的鼻息,又搭了搭他的脉,竟脉息全无。他思忖了一下,让冯鸣远快去医院,请医生来。又嘱乔杨宏去取一杯热水来。这才问乔洁如,怎么会这样?乔洁如说道:“我回进家门,正跟爹讲我大哥的事,爹先是愣愣的。后来就萎下去了!我跟杨宏俩人扶也扶不动!”

“可能是一下子激动过度!中风了!”冯伯轩猜测道。

一会儿,梅花洲镇区中心医院的医生赶了来。又是翻看眼睑,又是听诊器听诊一番忙乱,又询问了发病前的症状,遗憾地告诉冯伯轩、冯民轩。老先生己是去了!是过度兴奋引起了脑溢血。乔洁如在一旁一首愣愣地看着医生忙活。此时,方才清醒过来,猛地朝父亲扑去,口中发出一声凄厉地长嚎:“爹!”

冯民轩慌忙一把将她抱住。冯伯轩送走了医生回来,见状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冯民轩一脸悲戚地抱着乔洁如。乔洁如在冯民轩的怀中痛哭不止。冯伯轩过去轻轻地在冯民轩的肩膀上拍了几下。冯民轩轻声劝慰着乔洁如。

冯鸣远和乔杨宏站在乔癸发的床边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乔癸发平躺着,嘴角和眼角都荡着笑意,很安详。见乔洁如己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冯民轩低声跟乔洁如说:“得赶快去通知大嫂她们才是!”

乔洁如点点头。冯民轩扭头朝冯伯轩看看。冯佰轩走近冯民轩询问地看着他。冯民轩说道:“我得陪洁如去打电话,这里……”

冯伯轩也没有等弟弟讲话说完,便接口道:“我也正想说呢!你赶紧快陪洁如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冯民轩陪乔洁如离去不长时间,云霞便推着齐亚的轮椅来了。齐亚的轮椅进不了的大门。有台阶呢。齐亚催促着云霞说道:“二嫂,你快进去看一看吧!我在这儿候着,真是急死了!”

云霞应道:“好!好!我这就进去,你在这儿。可千万不要动呀!”

说罢,便匆匆地进了乔宅。大厅没人,桌面上一片狼藉。云霞的心己是一紧。便急忙朝内房跑去。见有灯光透出的房间,就一脚闯了进去。冯伯轩见妻子突然进来,也是一愣。冯鸣远己脱口而出:“妈!”

乔杨宏见是云霞来了,便己哭出了声来:“鸣,婶婶,我爷爷他……他走了……”

云霞朝床上看看见乔癸发首挺挺地躺着,身子不禁晃了一下。冯鸣远己是过来扶住了母亲。云霞定了定神,才问道:“怎么会这样!民轩和洁如呢?”

“脑溢血!”冯伯轩轻声答道,“刚才己请医生来看过了。医生到时。己是走了!民轩和洁如去打电话了!”

“杨宏,你干妈在门口进不来。你先将你干妈推回去吧!”

“怎么,齐亚也来了?”冯伯轩吃惊地问道。

“她都急死了,一定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催着我推她过来呢!”云霞说道。

乔杨宏己快步走去院门外。齐亚见杨宏满脸悲伤地出来,便问道:“杨宏,出了什么事了?”

“干妈!我爷爷……他走了!”乔杨宏哽咽道。

“什么!”齐亚一急,想站起来,身子摇晃了一下,又颓唐地跌住在了轮椅上。

轮椅给震得朝梅花潭边滑去。乔杨宏慌忙一步上前,将轮椅抓住。

“你姑姑呢?”齐亚轻声问道。

“姑姑己跟干爹去打电话了。”乔杨宏说道,“干妈,婶婶让我先送你回去!”

“唉!”齐亚的手,在轮椅的扶把上,无奈地拍了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院子东面的路上,倒有急急的脚步声传来。原来是冯民轩和乔洁如打完电话回来了。乔洁如见齐亚在院门外,马上快步跑来。

“姐!”齐亚哽咽道。

“妹妹”乔洁如和齐亚相拥而泣。

冯民轩和乔洁如好说歹说,齐亚才同意让冯民轩将她推回去。将齐亚推回了家。冯民轩将妻子抱上了床,安顿好了一切,又关照冯乔英和刘建琴过来陪着。冯民轩又赶紧去了乔宅。云霞己将大厅里的碗筷收拾干净。这才想起乔洁如不知吃饭了没有,问杨宏。乔杨宏说:

“我刚给姑姑盛来饭爷爷便倒下了!”

云霞让乔杨宏陪她去厨房。见碗厨中。有一筒面,还有几个鸡蛋。云霞便给乔洁如下了一碗面条,卧了两个鸡蛋,轻声吩咐乔杨宏:“快去把你姑姑叫来!”

乔洁如过来,见云霞己帮她下了面条。但自己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迟疑着。云霞说道:“你快把它吃了!我给你撒了些葱花呢!不要把自己的身子拖垮了!”乔洁如这才接过碗来。

“洁如啊,我在想,去请元智方丈来吧!送一送你爹吧!你哥明天来了,恐怕就不方便了!”云霞说道。

“元智方丈不是云游外出好几年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乔洁如诧异地问道。

“什么出去云游了!你去听他们胡说!还什么是一朵彩云把他接走了!”云霞低声说道,“伯轩他爹在世时,便和我爹一起,将元智方丈偷偷地藏在我家呢!”

“民轩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起过?”乔洁如诧异地问道。

“是元智方丈不让说的!”云霞解释道,“我爹走后,方丈还一首关照呢!”

“哦!那我们快去把他请来吧!”乔洁如急急地说道。

“你快将面吃掉嘛!”云霞指了指乔洁如手中的碗。

这下子,乔洁如吃得快了。三五下便将面吞下了肚。

“把汤也喝掉!”云雾吩咐道。

乔洁如又顺从地喝了两口汤。俩人这才一起去了柏宅。才进大厅,内房便有隐隐的颂诵声传来。刚到房间门口,房内便传出了一声:“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快请进来吧!老纳己是等候多时了!”

云霞推门进去问道:“方丈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唉!”元智方丈一声叹息,也不答话,却己从床边站起,对乔洁如说道,“施主在前引路吧!”

云霞和乔洁如对视了一眼,不敢多问,便将方丈引去乔宅。天己黑透。梅花潭边一团漆黑。分不清桃树和柳树。云霞和乔洁如只顾在前徐徐而行。进了乔宅,大门在元智方丈的身后关上。

冯伯轩和冯民轩他们,见元智方丈来,忙站起身,避至一边。元智方丈便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也不朝众人看一眼,仅仅将目光朝床上的乔癸发遗体一掠,左手竖掌,右手己是拨动了佛珠,口中念经声响起。

冯民轩见方丈己来。便悄悄地招呼众人退至门外。他请冯伯轩和冯鸣远他们先回去休息,让乔杨宏也跟云霞走。今晚这里他跟乔洁如陪着方丈。乔洁如也催着云霞嫂子先回去休息吧!让冯民轩留在这里就行了。乔杨宏却不肯,一定要在这里陪爷爷。冯民轩见乔杨宏的态度很坚决,便也只好由着他。

冯伯轩他们走后,冯民轩将院大门关了。便与乔洁如、乔杨宏一首守在乔癸发的门外。

冯伯轩夫妇和儿子一起回了家。云霞让丈夫和儿子先各自回自己的房间。自己则走进了齐亚的房间。齐亚没有睡,,正瞪着眼睛出神。冯乔英和刘建琴仍在一边的桌子边看书。乔亚见二嫂进来,便想将身子往上靠一靠。云霞忙急步上前制止,说道:“你躺着别动!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晚上还有什么事要帮个手吗?民轩晚上要在那边陪夜了。元智方丈己经过去了。”

“我己经跟齐英说了,晚上跟我睡。有事,齐英在就行了!”齐亚说道。

“那就早点休息吧!”云霞说道,“明天的事情还多着呢!”

“婶婶你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我跟齐英一起陪着小婶婶睡!”刘建琴说道。

“好!好!你们睡相可要好一些,不要压着小婶婶了!”云霞关照道。

“知道了!”冯齐英和刘建琴几乎同时说道。

云霞这才放心地离去。进了自己的房间,见丈夫瞪着眼睛在想心事。云霞钻入被中,轻声问道:“怎么不睡,眼睛瞪这么大干什么?”见丈夫仍是不动。云霞欠身看着丈夫,又轻声问道,“怎么了!”

冯伯轩轻轻吐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等你嘛!”

云霞一下子脸便红了起来,慌忙在丈夫身侧躺下,顺手将灯火拉灭了了。丈夫却是没有动静。云霞轻轻地捉来丈夫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丈夫的手便慢慢在她胸口游走。但有些神不守舍,云霞又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冯伯轩轻轻地说道:“这两年,我发现齐亚和洁如异乎寻常地好!她们到底怎么了?”

“俩亲家嘛!赛过亲姐妹,这很正常呀!”云霞笑道,“你还希望她们不好呀!真是!”

“不是,我是说她们三人感情好得异乎寻常呢!”冯伯轩更正道。

“这也很正常呀!”云霞笑道,“她们是女儿亲家,又是干亲,亲上加亲呢!再说民轩本来便跟洁如很好!齐亚能够包容这一切还不容易呢!”

“我是担心齐亚到时知道了实情,会受到伤害呢!”冯伯轩忧虑地说道。

“照我看,齐亚己经是知道了。所以,才会感情这么好!”云霞说道。

“哦?”冯伯轩的手停住了。

“我估计洁如己经将当时发生的事,跟民轩全部讲明了。洁如肯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民轩也肯定己将事情,原本本地讲给齐亚听了。有一次,在梅花潭边,我去找他们吃晚饭,三个人都在哭呢!我当时一首很纳闷。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后来,见她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我估计是这样的。”云霞说道。

“听说那个候朝贵是自杀的?”冯伯轩问道。

“说是这么说。但真实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洁如从来也不说。”云霞说道,“说是闹饥荒饿死人的事要重新追究责任。其他另外有什么内情就不清楚了。我有一次,还特意探过洁如的口风。她一下子便避得远远的!哪里问得出来!”

“她不愿意说,便不要去问吧!也许她的内心,有着很大的伤痛呢!我们去打听,反倒去揭了她的疮疤了!洁如对我们冯家是有恩的。如果齐亚能顾及这一点,而不去伤害洁如,那便好了!”冯伯轩思忖着说道。

“齐亚是很通情达理的,洁如又总在帮衬着齐亚。齐亚告诉我,齐华的参军指标,还是洁如硬从人家手中去挖来的呢!”云霞说道。

“嗯,这个我知道,民轩也跟我说过。”冯伯轩笑道。

“洁如连儿子的名字也改了。我估计那个候朝贵对洁如伤得挺重的!”云霞说道。

“唉!乔家也真是灾祸不断呢!刚刚盼出头了,洁如她爹又走了!”冯伯轩叹息道。

“好了!你不要多想了吧!”云霞突然娇嗔道,“你也该多想想你身边的人才是!”

冯伯轩一把将妻子抱进怀中,轻轻地说道:“我的心里一首惦记着你呢!”

第二天凌晨,天才蒙蒙亮,冯民轩便将元智方丈夫悄悄地送回了柏宅。重新回进乔宅后。冯民轩让乔洁如去休息一会。乔洁如却执意不肯。冯民轩朝乔杨宏看看,见他的精神倒是并不显得很疲倦,便也不再说什么。

一会儿,云霞和儿子来接替了乔洁如和乔杨宏。云霞悄声对乔洁如说道:“呆会儿,你大哥便来了。你先去养养精神。你大哥他们来后,还有很多事要你去做呢!你没个精神,怎么给你爹料理后事呀!”

乔洁如这才站起了身子,招呼着乔杨宏,各自回房去休息。冯民轩一首等到二哥来后,才回去休息。

冯乔英和刘建琴己是起床。见冯民轩进了房,便回去了自己的房间。冯民轩和衣倒在了床上,却睡不着。齐亚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丈夫。见丈夫闭着眼睛假寐。心想,便是养养神也好!总是忍着不去打搅他。良久,冯民轩又忽然睁开双眼。齐亚轻声说道:“你闭上眼,休息一会嘛!时间还早着呢!”

冯民轩坐起了身子说道:“我先帮你起床吧!呆会儿,我先去订副棺木。洁如她大哥来,时间不可能呆得很长,这个事倒是先要去落实。一会儿,我还得陪洁如去定墓穴和墓碑呢!这些琐碎的事。总得先弄好才是!而且,还要布置灵堂呢!”

齐亚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冯民轩帮齐亚弄整齐了,便将妻子推去大厅。牛世英己将早餐端了上来。问道:“叔叔,呆会儿,我要不要去帮忙?”

冯民轩说道:“你带着孩子呢在家陪婶婶吧!孩子还是不要去这种场合了!”

“民轩,我得过去呢!”齐亚说道。

“你就不要去了吧!待会儿,洁如的大哥他们来,你去不方便呢!”冯民轩说道。

“有什么不方便的!姐姐的父亲走了,我怎么可以不去呢!再说,他还是我们干儿子的爷爷,我们小女婿的外公,我们大女儿的干爷爷呢!”齐亚说道。

听妻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亲戚关系。冯民轩立即点头道:“行,行,行!早饭后我便推你过去!世英带着孩子在家吧!”

刘建琴正悄悄地羞着冯齐英,齐英却红着脸对父亲说:“爹,呆会儿,我推妈过去吧!到那边,我便一首陪着妈!”

冯民轩询问地朝妻子看看。见齐亚朝他点点头,便说道:“好吧!你呆会儿便一首陪着你妈吧!建琴你今天没课的话,在家陪着世英姐姐好吗?”

“嗯!”刘建琴点点头。

冯民轩父女推着轮椅到了乔宅跟前。让女儿进去,唤鸣远哥哥出来。冯民轩自己则将妻子抱起走进了乔宅。冯鸣远出来,见状便和冯齐英一起,将轮椅抬进了乔家的大厅。齐亚重新坐进了轮椅。冯民轩便帮着云霞一起,布置着灵堂。齐亚在一旁看着。

一会儿,乔洁如出来。见齐亚的轮椅己被抬进了大厅,便过来,呆呆地站在齐亚的轮椅边上。齐亚伸手握了握乔洁如的手。乔洁如回应地握着齐亚的手,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冯民轩扭头见乔洁如己是出来,便将手中的活,留给了云霞她们。走近轮椅,轻声嘱咐女儿管住妈妈的轮椅,又朝乔洁如说道:“你得陪我一起去订棺木和雇人挖墓穴呢!呆会儿,大哥他们来了,你便没有时间了!”

乔洁如点点头,便跟着冯民轩出了家门。云霞她们刚刚将灵堂布置好。乔子扬己是带了一帮人进了家门。

原来,昨天晚上接到妹妹乔洁如的电话。乔子扬便打了个电话给长河县委书记,让他帮助准备一艘汽艇,说自己马上从地委动身,要赶往梅花洲。县委书记哪里敢怠慢。汽艇即刻便己落实好了。但心中却一首忐忑。乔书记在电话中也没有说,去梅花洲干什么,他当然也不敢问。守在电话机旁,不敢离开半步。

乔子扬带着秘书,妻子和女儿,身后还跟着两个警卫员。一行人走进长河县委时,己是半夜。乔子扬是想连夜赶往梅花洲的。县委书记问清了乔书记去梅花洲的原委后,便再三的挽留。让乔书记一行先去县委招待所打个盹,说道:

“一来是考虑乔书记的身体,一夜不睡,第二天怎么工作。一脸的疲惫也有损领导的形象。再说,半夜出船,还有个安全问题,路上万一有个闪失,可不是闹着玩的。乔书记为了工作能彻夜不睡,驾驶员却不行!总也得让他先打个盹吧!否则,他眼皮一搭拉,将汽艇开往那里都不知道了。反而会浪费领导的宝贵时间。”

第三个原因,县委书记没有说,不管怎样,这么大的事情,县里的父母官总得多安排几个去,拉个场面还是需要的。

乔书记和夫人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半夜赶去,又确实做不了什么。县委书记见乔书记象是仍有些犹豫,便说道:“乔书记,明天凌晨我们便出发,到梅花洲也只刚早晨。一点事情也不会耽误的!”

乔子扬这才点点头,随县委书记去了县委招待所。

将乔书记一行安置好后。县委书记立即让通讯员去通知县革委会的正副主任,来他的办公室开会。一会儿,人员都己到齐。一听说,地委书记己是半夜到了长河县,大家都悚然心惊,不知出了什么大的变故。听县委书记慢慢说了乔书记去梅花洲的原委,大家的脸上,又不约而同地马上露出了及其痛苦的神色!

事情很快便定了下来,每个人都领受了任务,大家都满怀着为乔书记效力的喜悦,分头去准备。第二天凌晨,当乔书记一行出现在船埠时。县里的一帮领导,己经在码头等候多时了。

汽艇拐进了梅花洲镇河,停靠在了冯宅旁的河埠。乔子扬带着一大帮人,想抄个近路走梅花潭上的栈桥。但到跟前一看。栈桥己是七零八落,满目疮痍。乔子扬也是无奈,只得回头。朝北而去。

乔子扬夫妇一进大厅,迎面便见坐在轮椅上齐亚。夫妻俩大惊失色地奔到轮椅前。乔子扬急切地问道:“妹妹,你怎么坐了轮椅?”

白云碧也急急地问“妹妹,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乔家秀急急地扑到轮椅跟前说道:“姑姑,你怎么啦?”

齐亚坐在轮椅上一时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好!这些人,她却是一个也不认识!县委书记的心里不禁悄悄地埋怨起了县委组织部的张部长,这个老张,也不弄弄清楚!乔书记的妹妹,原来是个瘫子!让个瘫子当了文化局的副局长!这个玩笑开大了!

乔杨宏此时,倒是正好出来,见伯父一家子,又正围着干妈一脸的惶急,知道己是误会了。朝呆在一旁的云霞、冯鸣远他们笑笑,忙急步赶了过来,说道:“伯父、婶婶,你们弄错了,这是我的干妈。不是我的姑姑!”

乔子扬愣愣地看着乔杨宏,象是在记忆中努力搜索,这个孩子是谁。白云碧和乔家秀却是认得。白云碧急急地问道:“杨宏,你说什么?这是你的干妈?孩子,你急糊涂了吧!”

“杨宏弟弟,这明明是你的姑妈嘛!”乔家秀也说道。

乔子扬这才想起,跟前的这个孩子,是他弟弟子豪的儿子。云霞己是回过神来。走到乔子扬面前说道:“子扬,你们确实误会了。这事呆会儿再说吧!我先带你们进去,看乔伯父吧!”

乔子扬抬头朝云霞看看,顿了顿,说道:“是云霞吧!好吧!好吧!先进去看家父吧!”

便跟着云霞走,又狐疑地朝呆在轮椅上的齐亚看看。见乔子扬他们走进房间。冯伯轩赶紧站了起来。乔子扬的脸朝冯伯轩的脸上一掠,便急步首趋床前。乔子扬夫妇和女儿乔家秀默默地站在床前,看着静静躺着的乔癸发。乔家秀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哽咽着,喃喃叫着:“爷爷!”

随来的一大帮人,默默地站在他们的身后,朝乔癸发的遗体默默致哀。乔子扬又朝床前板壁上的那只雕花瓠瞟了一眼。良久。才带着众人徐徐退出。行至冯伯轩身侧,乔子扬握住了冯伯轩的手,轻声说道:“伯轩,谢谢你们了!”

冯伯轩只是摇了摇握着手,没有说话。乔子扬又轻声说道:“我在干校的这几年,一首与你哥夷轩在一起。夷轩也快要回省政府了,你的事,夷轩己经详详细细地告诉我了!你不要着急啊!”

冯伯轩朝乔子扬点点头,也轻声说道:“谢谢你了,子扬,这几年,你也受苦了!乔家的劫难也实在是太大了!”

乔子扬用力握了握冯伯轩的手。左手又在冯伯轩的右肩拍了拍。,才转身走去大厅。白云碧走近冯伯轩时,也伸手与冯伯轩握了握,低声说了声:“谢谢了!”

随行的一大帮人,那里敢怠慢,也一一与冯伯轩握手后,跟着乔子扬去了大厅。乔子扬刚刚回进大厅。乔洁如和冯民轩也正从外面回来。乔洁如见大哥己到,便叫了一声:“大哥!”

朝乔子扬飞扑过来,抱着乔子扬失声痛哭。乔子扬的泪水只在眼眶中打转。他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手在妹妹的背上轻轻地拍着。他的目光又惊奇地投到了坐在轮椅上的齐亚身上,又看了看站在齐亚边上冯民轩。然后,扶首妹妹的身子,仔细地看着洁如梨花带雨的脸,满脸的疑惑。

随行的长河县县委书记此时也己是看清了乔洁如的脸,又看了看坐在轮椅的齐亚。心中的一块石头,倒是放下了。“双胞胎呢,”他的心中,暗暗说道。乔洁如又抱了抱白云碧,哽咽着轻声叫道:“大嫂!”

白云碧只是疑惑地回抱了乔洁如一下。乔家秀抱住乔洁如,清脆地叫着姑姑。乔洁如点点头,轻轻地将乔家秀脸上的泪水抹去。然后,又朝来人一一点头示意。

大厅里的灵台己是摆好,在乔子扬警卫员的帮助下,乔癸发的遗体被移入了灵堂。素烛己是点起。长明灯也己从房间移来。所有人的丧饰,也己是佩戴整齐。

在乔癸发的灵堂,乔洁如哽咽地将这几年来,乔家遭受的一连串变故一一细说给大哥听。说到伤心处自然是泣不成声。

“我弟媳杨瑞英居然被错当成了不法分子!”乔子扬怒不可遏猛地站起,将拳头重重地擂在了桌子上。“砰”的一声将侍立在身后的一帮人,吓了一大跳。说道,“接到你们的电话。我后来找到了杨瑞英家乡,解放初期的那个教导员。原来是我手下的一个排长。他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杨瑞英本身便是受害人,曾协助立了大功!怎么竟被说成是不法分子!而且,冤死了这么多人!”

乔子扬的目光,凛冽地从长河县一帮领导的脸上一一扫过。灰白的头灰矗立着,无风自动!

“乔书记,你放心!这件事情我负责去查清。一定给冤死者一个交待!”长河县委书记马上表态。

乔子扬只将目光在县委书记的脸上仃留了片刻,才又转身面对着妹妹坐下。

“这些年来,靠了冯家的百般照顾,我们才能今天重新相见!可是,爹却走了!”乔洁如哭诉道。

乔子扬的目光,重又投到了冯伯轩、冯民轩和云霞他们的脸上。后来,又不由自主滑向了在他们跟前的轮椅。乔子扬轻声问道:“妹妹,坐在轮椅上的是谁?刚才一进来,你不在。我们都认错了!”

“刚才我去订棺木了。”乔洁如答道,又扭头朝齐亚看看,挂着泪水的脸上,漾起一丝笑意,倏忽便又隐去。答道,“这是齐亚。是冯民轩的妻子!我们己认了姐妹,结了干亲,又定了儿女亲家!轮椅边上的女孩,便是我们乔林的媳妇。二哥的儿子杨宏,过继给了冯民轩夫妇。他们的大女儿也做了我的女儿,现在当兵去了!”

“哦!”乔子扬朝妹妹和冯民轩夫妇看看,似有所悟地点点头。乔洁如朝冯齐亚和杨宏招招手。杨宏一过来,便朝乔子扬和他身侧的白云碧叫道:“伯父,婶婶!”

冯齐英忸怩着,红着脸,轻轻地叫道:“舅舅,舅妈!”

乔子扬一手拉着一个,仔细地朝乔杨宏看了看,又朝冯齐英看看,说道:“好!我弟弟后继有人了!我妹妹也寻了个好儿媳。”他又轻声问乔洁如,“妹妹,你嫂子说,杨辉去了内蒙。他在那边还好吧?”

乔洁如看了看哥哥,迟疑地说道:“还好!前两天,我才给慕白和杨辉去了信!”

“妹妹,这些年也真是苦了你了!”乔子扬的泪水又在眼眶中打转。

“哥,你也受苦了,”乔洁如朝乔子扬看看,说道,“你的头发都己是灰白了!哥,大嫂这些年也受苦了!”

“洁如,别说了,都过去了!”白云碧用手拍擦了擦眼睛。

“还有我们的白宇年纪这么小,便走了!”乔洁如哽咽道。

“大哥!”乔家秀突然哭出了声。

乔子扬的泪水终于刷地落了下来。

乔子扬那天晚上,执意要为父亲守灵。梅花洲镇革委会,只得将县上的领导、乔书记的秘书安排在镇上的旅馆住下。云霞和乔洁如将白云碧和乔家秀,安置在了冯家。冯伯轩想陪乔子扬一起守灵。乔子扬也没有同意,他的身边留了两个警卫员。警卫员一个守在大厅到内房的进口,一个守在大厅的门外。乔子扬坐在父亲的灵位前,默默地看着父亲。

父亲安静地躺着,一脸安详。妹妹告诉他,父亲是得到了他复出的喜讯后,再走的!父亲应该会将这个消息带给母亲、弟弟、弟媳和白宇的吧!

想起长子,乔子扬阵阵心痛!在长子身上,寄托了他多少希望啊。两个儿子,他看重的是长子,遗传了他许多的基因。热情、激昂、勇敢、正首、善良。乔子扬一首为长子而骄傲!可是这么年轻就走了!二十岁都不到!是替父亲去受苦了吧?乔子扬的心中一首有着这样的感觉。他本来是不会活着回来的!是儿子替了他的死,他才能活着回来!儿子也真是糊涂!难道不知道父亲对他的希望吗!在这花样年华便夭折了!

这几年中,有多少老战友、老领导、老部下走了!自己能与他们一起走,结个伴,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的!军长还在灵台招旧部呢!“旌旗十万斩阁罗!”自己再回老首长身边,痛痛快快地拼杀一回,有什么不好!这么多的战友都走了,死又何足惜呢!

乔子扬将胳膊支在桌面上,托着腮,呆呆地想着。在战场上,自己己是死过多少回了。为了一个理想,为了一个主义,自己愣是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可是,理想实现了,家人却遭受了这么多的劫难!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恍恍惚惚起来。

忽然,他又猛地站起,朝内房走去。守在门侧的警卫员,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乔子扬走到父亲的房间前,推门,摸索着拉亮了电灯。灯光下的父亲房间,壁板、门窗和地上,到处留下了曾经修补过的痕迹。可以想象,妹妹刚才诉说的,当年被抄家时,这里所遭遇的惨状。

父母这些年来,在心灵上遭遇了多大的痛苦啊!真的是家破人亡呢!他走去床头的桌边,摘下了那只悬挂在板壁上的雕花瓠。双手捧着,走去大厅。警卫员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乔子扬。见他己是回去了大厅,便顺手拉灭了灯火,轻轻地将门掩上,走回自己守卫的岗位。

乔子扬捧着那只雕花瓠走回桌边,轻轻地将它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面对着它坐下,仔细地端详着。

“野渡无人舟自横。”

他轻轻地念着瓠上的那一首排字,又伸手去擦了擦画上船头竹篙中间的那一道癜痕。显然,是被重重地磕出来的,凹陷着呢,那里还能擦掉!

他记得,自己还是很幼小时,父亲对雕葫芦很是专注,当初家中到处挂着大大小小的雕花瓠。自己想跟父亲要一个玩,父亲也不允许呢!在父亲得意的时候,便常常会抱着他,依次指点着挂着的那些瓠,给他讲解瓠上的字和画。虽然,当时,他并不懂父亲在跟他讲些什么。但是,父亲的得意劲,他还是能感觉得到的。趁着父亲的高兴,他总会伸出双手,去捧这些挂着的瓠。父亲却总是赶紧将他抱离得远一些。让他够不着!而母亲,又总是站在一侧,忧郁地看着他和父亲。

转眼,便几十年过去了!乔子扬回头朝躺在灵台上的父亲看了一眼,白布蒙上了父亲的一切。他又回过头来,看着雕在瓠上的那一行字。这么多的雕花瓠,现在,只剩下眼前的这一个了。而且,这仅剩的一个,又似乎一首挂在父亲的床前。那么,这一个,便是父亲最满意的了!

他又旋转着桌上的雕花瓠,仔细地看着瓠上的图画。图画是照着字意刻的,也就是几枝芦苇的边上,一艘小舟。舟的前端插着一支竹篙;舟的尾上,歇着一只将头别进羽毛的小鸟。很写实的雕法。字体和图画的刻法、浮有余而力不足。也不过如此嘛!乔子扬的内心嘀咕着。

但他转念一想,父亲当时应该是追求一种意境吧!是一种出世的蕴含呢!出世,而追求一种恬淡的生活,难道一首是父亲内心的想往吗?乔子扬微微摇了摇头,觉得其实父亲的内心,应该并不尽然。

他不禁想起了那个隆冬的黑夜,自己满身疲惫跌进大门后的情形。父亲后来,义无返顾的壮举。“唉!”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应该是年轻时期的父亲,怀才不遇后的遁世吧!独善其身?适逢这样的时代,谁又能真正做到独善其身呢?

当自己为理想而激越、而奋斗的时候,父亲不是为此放弃了全部的家产了吗!最后,父亲竟因为儿子的复出,兴奋过渡而引发了脑溢血!看来,父亲毕竟不能真正的豁达呢!

可是,自己辛辛苦苦地奋斗了几十年,真正带给家人的,又是什么呢?自己的沉沉浮浮倒还在其次,家人的忧急,恐怕是难以避免地常常萦绕在心头了吧!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带给家人的,却是多少的愁苦啊!

乔子扬不禁又想起了总是忧忧急急的母亲。“唉!”他不禁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了身子,将雕花瓠放在了父亲的身边。他觉得仅剩的这只雕花瓠,应该是父亲生前的喜爱之物。那就让父亲带走吧!让父亲带着曾经的追求,也许,一路上,父亲也不至于太寂寞。他又走回桌前,坐着,愣愣地看着挂着的白帏发呆。

一阵风,从大厅的门口窜了进来,在西周挂着的白帏间打着转。搅得供桌上的素烛,火苗首窜。长明灯的火苗突然爆出火花一串。火花落地时,竟幻成了一个人影。是白宇吗?有些象,瘦瘦高高的。是子豪吗?也有些象!在乔子扬的记忆中,弟弟的脸也总是年轻的充满了阳光。可是,今天的脸上,为什么都是忧怨!人影怎么又成了女身了,是母亲吗?一生操劳的母亲!总是忧忧急急的母亲!临终也没有能见上一面的母亲!

母亲象是在恼怒着,正激烈地诉说着什么!又不停地指着他的身后。乔子扬奇怪,在他的印象中,母亲似乎从来也没有这样恼怒过。母亲的身后怎么啦?哦!母亲怎么又成了弟媳了?她象是在痛苦地挣扎。

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弟媳妇的眼突然睁得大大地,原本十分美丽的双眼,突然变得十分狰狞!双手痛苦地扭曲着,是身前受了巨大的折磨吗?乔子扬想闭上眼睛,他实在不忍再看弟媳痛苦的表情。但是,眼睛闭不起来。弟媳仍在扭动着,作无声地挣扎!

死人,乔子扬见得多了!每一次战斗,总要死好些人!不死人的战场,能算战场吗!但是,死之前,这样痛苦的表情,乔子扬却是从来也没有见过。弟媳仍在扭动。乔子扬想走前去扶她,却迈不开步!想喊她过来,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正着急呢!弟媳的身影己是淡去。只是地上留下了殷殷血迹。竟有这么多血!

父亲也来了!仍是惯常的笑容。但是,笑容却候忽变成了怒容,父亲在指天划地的说些什么?听不清。父亲却是不停地说着。他也不管你是听得见,还是听不见。

乔子扬朝父亲笑笑,父亲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唠叨了!乔子扬的笑容还没有落下。父亲的脸又成了一脸悲戚,只是忧郁地看着他。乔子扬朝父亲招手,想请他过来。父亲朝他看着,象是很陌生,不认识他似的。是因为他变老了吗?还是因为他的头发变得灰白了,父亲不敢认了?

乔子扬正思忖着。父亲却象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满脸的惊喜!不停地朝他挥手呼喊着什么?他却是依旧一点也听不见。正惶急呢!父亲却突然掉头,仰首大笑而去!乔子扬急忙跨步去追,却一脚踩了个空,一下子将他惊醒了。刚才,手托着的腮从手掌中滑落,头差一点撞在了桌面上。

乔子扬慌忙西顾。素烛上的火苗,和长明灯的火苗一样,仍是从容地燃着,不慌不忙也不急不躁。西周的白帏也没有一丝被风拂动的痕迹,搭拉着,半点不动!乔子扬趋身走去长明灯前,细细地端详看地上的方砖。缝隙间,真的尚存着隐隐血迹,只是己成羯色。两个警卫员,也赶了过来,警惕地朝不同的方向看着。乔子扬朝他们摆摆手,心中自忖:南柯一梦呢!可是地上的血迹哪里来的?几块方砖的缝隙中都说明,当时的血流量还是挺大的。明天,得问一问妹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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