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高亢入云的板胡长音如同利剑般刺破夜空，余韵在小小的院落里久久回荡。
张铁锤猛地收弓，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燃烧的火焰渐渐平息，却留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宣泄后的满足。
两个敲锣打鼓的汉子也停下动作，长长舒了口气。
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陈二狗和首播间的观众都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洗礼，久久无法回神。
“张…张师傅…”
陈二狗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无比的敬畏，他走上前，深深鞠了一躬，
“神了！真神了！您老这一响，韩把式幕布上的千军万马才算真的活了！张皮匠刻刀底下的魂儿才算真的飞起来了！这不是伴奏，这是给皮影戏安了一颗会蹦会跳、会哭会笑的心啊！”
张铁锤端起地上的大搪瓷缸子，灌了几口浓茶，抹了把汗，这才抬眼看向陈二狗。
眼神依旧锐利，但少了之前的审视，多了点“懂行”的认可。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张师傅，”
陈二狗搓着手，眼神热切地瞄向张铁锤膝上那把油光锃亮的板胡，
“您这板胡…这声音…绝了！晚辈…斗胆…能不能…让我…摸一下弓子？就一下！沾沾仙气儿！感受感受这‘百鸟朝凤’是咋从弦上飞出来的？”
他表情夸张，带着点死皮赖脸的央求。
张铁锤眉头一皱，看看陈二狗那副狂热粉丝的样子，又看看他那双明显不属于乐师的手（刚才鞠躬时手还在激动地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弓子？弦？在你手里是烧火棍！糟践！”
话虽如此，他还是把板胡轻轻放到旁边的琴架上，拿起那把弓子（琴弓），掂了掂，没好气地递过去：
“拿着！离我的琴远点！空拉两下得了！”
“哎！谢谢张师傅！您老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陈二狗大喜过望，双手如同捧圣旨般接过那把沉甸甸、马尾毛浓密的琴弓。
他学着张铁锤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摆了个姿势，右手捏住弓根，左手虚按（没敢碰琴弦），对着空气，模仿着张铁锤那大开大合的运弓动作，猛地一拉！
“滋——嘎！！！”
一声极其刺耳、干涩、如同钝锯拉朽木的噪音骤然响起！毫无美感，只有纯粹的物理摩擦声！
陈二狗被自己制造出的“魔音”吓了一跳，手一抖，弓子差点脱手。
弹幕爆笑：
【哈哈哈！杀鸡啦！】
【狗哥！收了神通吧！】
【张师傅脸都绿了！】
【杠精本精】：@狗哥 看吧！原形毕露！烧火棍实锤！（无情嘲笑）
【金主爸爸】：哈哈哈！火箭X1！狗哥！这节目效果！绝了！
“停停停！”
张铁锤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箭步冲过来，劈手夺回自己的宝贝弓子，心疼地检查着弓毛，对着陈二狗就是一顿夹杂着浓重秦腔的咆哮：
“弄啥咧？！啊？！弄啥咧？！（干什么呢？！）”
唾沫星子飞溅，“弓子是你那么耍的？！死拉硬拽！跟拉大锯似的！弓毛不要钱？！琴弦不要命？！”
他拿起弓子，如同展示绝世宝剑：“看好了！弓子是活的！手腕是轴！臂膀是根！力要通！气要顺！马尾毛要吃住弦！不是硬蹭！”
他边说边对着空气，极其缓慢而沉稳地做了一个标准的运弓示范，弓毛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虽无声，却自带韵律。
“拉的是心！是情！是那股子气！懂不懂？！响器有响器的魂！不是驴叫！”
陈二狗被骂得连连缩脖子，但眼睛却死死盯着张铁锤那看似简单却蕴含无穷奥妙的运弓动作，心中翻江倒海。
他收起嬉皮笑脸，对着张铁锤，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张师傅，骂得好！晚辈懂了！这响器里的魂儿，不是靠蛮力，是靠心气儿！是靠几十年练出来的那股子‘通’劲儿！晚辈…受教了！”
张铁锤看他态度诚恳，火气消了大半，但依旧没好气，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弓子放回琴架，仿佛在安置一件易碎的珍宝。
陈二狗付了远超“听票”的钱，再次郑重道谢。
他扛起设备箱，感觉箱子又沉了几分，里面仿佛装进了张铁锤那震耳欲聋的锣鼓、穿云裂帛的板胡、还有那“响器有魂”的滚烫箴言。
他回望了一眼在灯光下默默擦拭乐器的张铁锤和两位搭档，那专注的身影在寂静下来的院落里，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他站在小院门口，深吸一口混合着古老木质、金属气息和淡淡汗味的空气，对着镜头，声音带着被彻底震撼后的沉静和一种圆满的激动：
“各位老铁！听见没？啥叫‘给魂儿插上翅膀’？啥叫‘响器里的长安魂’？张师傅这一锣一鼓一板胡，比看十部史诗都荡气回肠！那不是声音，是韩把式幕布上将军的怒吼！是张皮匠刻刀下佳人的低语！是几千年来，咱这黄土地上老百姓的哭、笑、爱、恨、生、死！这趟‘根脉’之旅，从刻刀的静，到签子的动，再到响器的炸，齐活了！这魂儿，算是彻底飞起来了！”
他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魂儿飞起来”也需要能量支撑，
一阵极其霸道、复杂、混合着浓烈麻酱香、蒜泥辛香、醇厚卤汁咸鲜、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芥末辛辣的气息，如同一条无形的钩子，精准地勾住了他那被“精神盛宴”填满却早己空空如也的胃！
这奇香，带着一种深夜救赎的魔力，顽强地穿透了刚才锣鼓的余韵，强势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嘶…”
陈二狗猛地抽了抽鼻子，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巨响，在寂静下来的小院里格外清晰。他眼睛瞬间亮了，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对着镜头，声音带着被美味召唤的急切和无比的兴奋：
“各位老铁！听见没？这肚子叫的！比刚才的鼓点还响！闻见没？这味儿！邪门！霸道！勾魂！张师傅的响器给魂儿插了翅膀，咱这肚子，得找马姨的卤汁凉粉接接地气儿了！冰火两重天！麻酱蒜泥芥末油的交响乐！走着！让魂儿飞一会儿，先填饱肚子要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