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那股勾魂的浓香,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陈二狗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拐进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老巷。
巷子不宽,两侧是些有些年头的铺面,卖皮影的、做毛笔的、裱字画的,烟火气里混着墨香纸味。
但此刻,所有的气息都被巷子深处一股更加磅礴、更加霸道的味道盖过——
那是羊骨经年累月熬煮出的极致醇厚,是花椒小茴香等十数种香料在滚烫油脂中激发的复合辛香,是骨髓与胶原在时间魔力下融为一体的浓白鲜香!
这香气厚重、温暖、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如同实质的暖流,瞬间包裹了刚从酸梅汤清凉世界出来的陈二狗,驱散了最后一丝荫凉带来的微冷,勾得他腹中馋虫疯狂擂鼓。
“嚯!就是这儿了!”
陈二狗抽着鼻子,眼睛放光。巷子尽头,一座门脸古旧、黑底金漆招牌的老店赫然在目——“同盛祥”。
招牌饱经风霜,漆色斑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底气。
门口支着遮阳棚,棚下早己坐满了人。
更壮观的是门外蜿蜒的队伍,男女老少皆有,人手一个或两个圆鼓鼓、白生生的坨坨馍,神情专注,手指翻飞,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指尖战争”——掰馍!
陈二狗赶紧支好设备,手机镜头扫过这壮观的掰馍大军和那香气蒸腾的老店门楣。
“各位老铁!开眼了没?什么叫‘仪式感’?咥一碗羊肉泡馍,从掰这馍开始!”
他压低声音,带着朝圣般的激动,
“瞅瞅!这阵仗!比王师傅摔面还静,比王大爷熬汤还专注!手里捧的不是馍,是即将投入滚烫羊汤的星辰大海!”
弹幕瞬间被“香”、“壮观”、“馍”刷屏:
【肚大能容】:馍!好白的馍!狗哥快抢两个!【这馍能快递吗?掰好的也行!】(终极执着)
【杠精本精】:@狗哥 提前警告!馍掰大了像砖头,掰小了成粉末,不均匀硌牙!看你那双‘摔面手’能掰出个啥!差评预定!
【枸杞保温杯】:狗哥!馍是死面,难消化!掰小点!煮透点!细嚼慢咽!(养生警报虽迟但到)
【程序猿不秃】:排队系统分析:预计等待时间≥45分钟!狗哥注意设备电量和防晒!(数据流刷屏)
【喵喵酱】:哇!大家都在好认真地掰!像做手工!狗哥快加入!
【金主爸爸】:火箭X1!狗哥,掰它!掰出水平!掰出风格!掰好了加双份肉!
【爱吃的小王】:狗哥牛逼!泡馍牛逼!掰它!掰它!掰它!(复读机启动)
陈二狗交了钱,领到两个还带着微温、沉甸甸、圆溜溜的死面坨坨馍和一个粗瓷大碗。
他学着别人的样子,找了个墙根阴凉处蹲下(凳子早没了),把设备箱放脚边,手机镜头调整好对准自己和手里的馍。
“老铁们,见证‘狗哥手艺人’的时刻到了!”
他信心满满地对着镜头晃了晃白胖的馍,
“看见没?死面坨坨馍!瓷实!筋道!耐煮!要的就是这个口感!掰馍的讲究——黄豆粒大小!碎如星斗!匀似沙砾!”
他回忆着网上看来的攻略,开始动手。
他先试着用指甲抠。
馍皮坚硬光滑,只留下几道白印。
他加大力度,拇指食指用力一掰——“咔!”一声脆响,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馍块掉进碗里,边缘还带着毛刺。
“嗯…好像…还行?”
陈二狗不太确定,继续掰。这次他试图用指尖一点点掐、一点点撕。
进展缓慢,掰下来的碎块大小不一,大的有花生米,小的才米粒大,还掉了一地馍渣。
“嘶…这玩意儿…比摔面难控制啊!”
他嘀咕着,额角开始冒细汗。
手指头被坚硬的馍皮硌得生疼,效率却低得可怜。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动作不疾不徐,手指翻飞间,细密均匀的馍粒如同雪片般簌簌落入碗中,对比之下,陈二狗碗里那点“成果”显得格外寒碜和粗糙。
弹幕滚动:
【哈哈哈!狗哥手残实锤!】
【老太太:看看什么叫专业!】【狗哥别急!慢工出细活!】
【@杠精本精 素材来了!快截图!】
【杠精本精】:@狗哥 就这?狗啃的都比这匀称!等着煮成一锅糊糊吧!差评!
陈二狗脸皮有点发烫,硬着头皮加快速度,手指用力撕扯。
结果“噗”一下,一大块不规则的馍块被他蛮力撕下,边缘毛毛糙糙,还带下一大块硬皮。
他懊恼地“啧”了一声。
“外(那)个娃!弄啥咧?!”
一个带着浓重秦腔、如同砂纸摩擦般的低吼突然在头顶炸响。
陈二狗吓得一哆嗦,手里半块馍差点掉地上。
他抬头,只见一个穿着沾满油渍白色厨师服、身材敦实、满脸横肉的光头老师傅,正叉着腰,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瞪着他碗里那堆大小不一、棱角分明的馍块,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
老师傅围裙上沾着面粉和油星,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粗壮的小臂,一看就是掌勺的大师傅。
“掰滴是个怂?!”
张师傅(陈二狗瞥见他胸牌上有个“张”字)声音洪亮,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二狗脸上,
“馍让你糟蹋咧!大的大,小的小,棱棱角角!这煮出来,大的芯子硬得硌牙!小的早化咧!汤也浑咧!味也串咧!暴殄天物!”
他指着陈二狗的手指头:“指头是摆设?!用巧劲!掐!捻!慢工出细活!懂不懂?!咥泡馍,掰馍是修行!”
张师的咆哮引来了周围食客善意的哄笑和注目礼。
陈二狗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里捏着半块馍,僵在原地,像个犯错的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