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刻,沈府灵堂飘着细雪。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烛泪凝结成红珊瑚般的形状,在地上投下沈知微伶仃的影子,像一具被抽去筋骨的傀儡。她盯着棺头那张"谢"字魂幡,忽然想起诏狱地牢里那具断指的假尸——靴底藏着的狼首银币此刻正硌着她的鞋底。
"吱呀——"
雕花窗扇被夜风撞开,纸钱灰扑簌簌落在棺木上。沈知微刚要起身关窗,棺内突然传来三声闷响,惊得长明灯"噼啪"炸开几点火星。她攥紧孝帕的手骤然收紧,帕角绣着的沈家军狼首纹路被揉得变了形,与棺木接缝处渗出的银光遥相呼应。
"咚、咚、咚"
敲击声再次响起,间隔三息,正是沈家军暗语中的"危急"信号。沈知微指甲掐进掌心,三年前北狄冰窟里,谢凛就是用这种狼爪敲击冰壁的节奏教她求救暗号。此刻这声音混着棺木散发的腐朽气息,刺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谁在里面?"她的低喝惊飞梁间宿燕,孝杖磕在棺木上发出闷响,"是你吗?"
棺盖突然滑开寸许,腐叶与雪莲子的苦香混着夜风涌出。沈知微呼吸骤停——这是谢凛独有的气息。三年前南诏雨夜,他浑身是血倒在药庐时,怀里就揣着这种晒干的雪莲子。
"微儿,别出声。"苍白的指尖扣住棺沿,谢凛半张脸从缝隙里露出来,唇角还沾着伪装用的朱砂粉,却掩不住眼底的血丝:"萧彻要拿你当饵,引谢明玉现身。"
孝裙被棺木棱角划破,沈知微盯着他颈间未愈的勒痕,突然想起诏狱狱卒说的"咬舌自尽"。指尖颤抖着抚过他唇畔,那里还留着假死用的乌头碱痕迹,与三年前雁门关诈死时如出一辙。
"砰——"
朱漆大门轰然洞开,灯笼光映着萧彻月白披风上的银线暗纹。"孤就知道,沈将军的女儿舍不得北狄屠夫的尸身。"萧彻腰间狼牙项链撞在铜环上,发出碎冰般的脆响。
二十名红甲卫涌入灵堂,矛头如林般指向棺木。沈知微后背抵着冰冷的棺木,听见身后传来调整呼吸的声音——像极了三年前乱葬岗,谢凛装死躲避追兵时的节奏。萧彻指尖划过棺木雕花狼首处,那里正是夹层暗格的开关。
"殿下深夜造访,是来逼宫?"沈知微扯动孝带,腰间狼首玉佩应声滑落,"还是说,怕谢明玉的刀比冰蚕更锋利?"
萧彻眼神骤冷,猛地掀开棺盖。沈知微心跳漏了一拍,却见谢凛双眼紧闭,脸上敷着的死人妆泛着青灰。萧彻指尖按在他颈侧,忽而轻笑:"装死的本事,倒是跟沈将军学了十成。"
棺木夹层突然"咔嗒"轻响,伽楠香混着血锈味在鼻尖萦绕。沈知微望着萧彻绷紧的脊背,想起佛窟壁画里北狄王庭用这种香料浸泡冰蚕的记载。
"殿下闻见了吗?"她指尖划过夹层缝隙,"这是南诏和亲时北狄王后带来的伽楠香。"
萧彻袖中银鞭突然甩出,鞭梢卷住沈知微手腕:"私藏敌将尸身,意图谋反!"他指向棺内,"沈知微,你可知罪?"
被拽得撞在香案上时,铜炉香灰扬起,露出底下狼首暗记。沈知微望着萧彻袖口翻折的狼头刺青,突然福身:"殿下弄错了,这具尸体是为家父准备的替身。"
红甲卫的矛头骤然转向。沈知微趁机推开棺木夹层,半幅北狄地图边缘浸着伽楠香的丝线在灯下泛着幽光:"民女怕父亲在天之灵孤单..."
"够了!"银鞭击碎香案,伽楠香混着木屑纷飞,"孤亲眼看见你与谢凛私通!"
沈知微望着被抬起的棺木,谢凛指尖突然从棺缝伸出,比出三短一长的暗号。她指尖掐进掌心,想起佛窟暗门里的刻刀——"用你的血打开北狄王庭"。
"不如先看看夹层里藏着什么。"她突然轻笑,血珠滴在地图上。萧彻扯开夹层,却只见到半片护心镜残片,镜面倒映着他扭曲的脸。
沈知微撞向红甲卫,孝裙下的狼首玉佩发出清越鸣响。棺木被抬出灵堂时,她听见三长两短的狼嚎声从雪地传来——是谢凛亲卫的接应信号。
"沈知微,你逃不掉的。"萧彻声音冷得像冰,"谢明玉若敢现身..."
"殿下不妨猜猜,"她打断道,指尖划过红甲卫刀柄,"冰蚕最喜什么?"指向他腰间冰蚕盅,"这棺木里的伽楠香,足够让它们发狂。"
红甲卫动作骤停。沈知微趁机推开后窗,雪地里狼嚎声清晰可辨。她望着远去的棺木轻笑:"萧彻,你永远想不到伽楠香真正的用途。"
更鼓三响,灵堂外战马嘶鸣。沈知微抚过棺木夹层的刻痕,"明玉"二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她终于明白,这具棺木不是灵柩,而是通往真相的舟船。
棺木消失的方向传来敲击声——两长三短,计划启动的暗号。腕间断绳的血痕还在发烫,沈知微对着风雪轻语:"萧彻,你永远不懂,这香味才是打开北狄王庭的钥匙。"
槐树下,护心镜碎片与棺木刻痕完美契合。谢凛躲在夹层里,指尖着伽楠香浸过的地图:"沈知微,你比北狄雪狼更狡黠。"他望着黑暗轻笑,"萧彻的贪婪,终将引火烧身。"
灵堂长明灯忽明忽暗,映照着狼首暗记。这场惊变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奏,而最牢固的羁绊,从来都是两个灵魂在阴谋漩涡中淬炼出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