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露水还凝结在青石板上,沈知微指尖攥着谢凛赠予的并蒂莲帕子,袖中狼首铁片硌得掌心生疼。回春堂的木门虚掩着,艾草与血腥气从门缝渗出,与昨夜谢凛衣襟上的药香截然不同——那是北狄箭毒木特有的苦腥,父亲曾告诫她,此毒能令人心脏骤停,死时七窍流黑血。
"掌柜的?"她推开雕花门,铜铃清脆作响。后堂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绕过药柜时,她的鞋尖碾过一片带血的碎瓷,暗红液体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紫芒——正是箭毒木中毒的征兆。
灰布衫老者俯卧在药碾旁,右手紧攥着药方,指缝间漏出的药渣里,几片锯齿状绿叶赫然在目——北狄箭毒木的叶片。沈知微呼吸一滞,三年前南诏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谢凛曾用此毒逼退巨蟒,而此刻它却出现在中原药铺。
"郡主小心!"
女官的惊呼在身后炸响。沈知微转身时,西名红甲侍卫己闯入店堂。为首者腰间蟠龙玉佩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正是萧彻的贴身近卫。她刚要藏起药方,却被侍卫拽住手腕,墨迹未干的"祭天台狼首眼窝"几个字从药方飘落。
"郡主怎会来这种腌臜地?"侍卫统领踢开药渣,靴底碾碎叶片,"昨夜走水,掌柜的不幸......"他瞥见老者七窍流出的黑血,突然拔高嗓音,"还请郡主移步,莫要沾染晦气。"
沈知微注意到他袖口的金丝线,与秋千局里女官的一模一样。萧彻与北狄使臣密谈的画面闪过脑海,袖口狼头刺青与眼前蟠龙纹在药香中交织成诡异的图景。
"污秽?"她冷笑挣脱,"本宫奉太后之命查访药铺,何时成了污秽?"指尖划过药柜上的狼首暗记,与沈家军纹章如出一辙,"箭毒木乃北狄禁药,怎会出现在此处?"
统领瞳孔骤缩,手按剑柄:"郡主说笑了,不过是寻常艾草......"
"是吗?"沈知微抓起药渣凑近鼻端,"北狄箭毒木遇檀香则显紫光,统领不妨一试?"她突然将药渣塞进对方掌心,"若掌心发黑,便是中了此毒。"
统领脸色煞白,甩袖后退:"郡主莫要胡闹!"他示意抬走尸体,"祭天仪式在即,请郡主回府。"
沈知微盯着被拖走的尸体,老者右手药方边缘的狼首暗记与谢凛肩甲纹章分毫不差。回春堂徽记、佛堂密道图突然在脑海中串联——这里不仅是药铺,更是北狄暗桩的枢纽。
"等等。"她指向药柜第三层,"本宫要带金创药回去,太后吩咐......"
"放肆!"统领突然拔剑,剑锋划过她鬓角,"药草己污,速速离去!"
后退时,沈知微瞥见剑上蟠龙纹与萧彻佩剑如出一辙。她终于明白:回春堂掌柜遭灭口,而灭口者正是萧彻派来的红甲卫——他们要掩盖禁药踪迹,更要阻止她发现祭天台密道。
"本宫记下了。"她趁机将药方残片塞入袖中,"明日祭天,自当向太后禀明金创散掺毒之事。"
离开时,后堂细碎脚步声引起她的注意。佯装跌倒间,墙角银甲闪过,肩甲"凛"字在晨光中雪亮——是谢凛的亲卫。朱雀街喧嚣中,她展开药方残片,背面朱砂绘制的祭天台地形图上,狼首眼窝处赫然标着"回春堂密道"。
袖中狼首铁片与药方朱砂交融,像极了父亲军旗上的狼首在毒雾中狰狞。女官递来金丝蜜枣时,沈知微突然轻笑:"姐姐先回,本宫要去大相国寺为父亲上香。"
巷口阴影里,谢凛亲卫的狼首纹在月光下闪烁。她将药方残片塞入砖缝,转身便听见熟悉的低咒:"蠢女人,发间有追踪香。"银甲擦过肩头时,晨寒中混着箭毒木的苦腥,恍如雁门关破城夜。
"记住,"谢凛指尖划过她掌心血痂,"钟鼓九响后,用玉佩开启密道,内有萧彻贪墨账册。"他掏出半枚狼首玉佩,与她的铁片严丝合缝,"祭天台眼窝藏着左贤王与萧彻的密约......"
更夫梆子声打断话语。红甲卫身影出现在巷口,谢凛突然扣住她的腰按在墙后。银甲下的体温带着毒雾气息,像极了雁门关那夜。
"你中毒了?"她触到他胸前渗血的绷带。
"死不了。"他拽着她转入暗巷,"掌柜是北狄眼线,药方是密道钥匙。"血沫从嘴角溢出,"萧彻为何急着灭口,你当明白?"
月光下,银甲划出冷冽弧线。谢凛突然扣住她的手:"若我死了,持账册找右贤王。"他鬓角新伤还在渗血,正是方才厮杀所致。
沈知微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想起南诏那个为她吸毒的少年。此刻他不再是北狄战神,而是与她共饮毒酒的同谋,是毒雾中劈开血路的刀刃。
"为何要这样做?"她声音发颤,"你可以独自回北狄......"
"因为你的血誓丹,"他指尖划过她颈间玉佩,"也因为我对令尊的承诺。"三声狼嚎划破夜空,是谢凛的暗号。
展开药渣,箭毒木叶锯齿边缘赫然刻着北狄文字。烛火下,沈知微轻语:"狼与莲共生,如今狼要饮毒,莲要带刺......"
更鼓西响,案头并蒂莲花瓣凝露如血。她知道,明日祭天将是生死局,而回春堂药香,不过是这场血祭的开胃菜。
屋顶上,谢凛望着郡主府灯火。胸前血誓丹药效将尽,他仍记得沈知微的眼神——像极了南诏那夜为她吸毒时的倔强。
"回春堂掌柜是我杀的。"他对狼首玉佩低语,"唯有他死,你才能活着走出密道。"
月光掠过飞檐,沈知微着玉佩。这不再只是北狄战纹,而是用毒与血织就的生死契。明日祭天,便是契约兑现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