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
林默躲在冰冷的桥洞下,听着头顶偶尔有车辆驶过时,路面传来的沉闷“嗡嗡”声。
他浑身湿透,胳膊上的伤口在雨水的浸泡下,传来一阵阵刺痛。但他感觉不到。此刻,一种比身体的伤痛,更深刻、更刺骨的寒意,正从他的灵魂深处,缓缓地渗透出来。
他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过去几个小时里发生的每一幕。
从潜入仓库的自负,到发现摄像头的惊骇。 从听到守卫对话时的后怕,到逃出生天后的庆幸。 再到……最后,那个扩音器里传来的、如同魔鬼般优雅而又疯狂的“点评”声。
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充满了自嘲。
他明白了。
他自以为的“狩猎”,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被精心安排好的、供人欣赏的“表演”。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结果,只是一个被线牵引着、在舞台上卖力奔跑的提线木偶。那个名为“博士”或“缝合医生”的敌人,则高高地坐在包厢里,一边品尝着红酒,一边为他每一个狼狈的动作,送上无声的、嘲讽的掌声。
愤怒吗?
不。
在绝对的、无法理解的恶意与力量面前,愤怒是最廉价的情绪。
林默感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的恐惧,以及……对自身弱小的、深刻的愤怒。
他反思着自己的每一个错误。
太自信了。在成功解决“怨骸犬”之后,他下意识地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敌人。 太稚嫩了。他所有的行动,都充满了属于“新人”的、想当然的痕 迹,在真正的老手面前,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清晰可见。 太无知了。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仅限于那本《守则》和鬼叔的只言片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敌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的力量不够,我的信息更不够。”林默看着桥洞外,那片被雨水洗刷过的、城市的霓虹倒影,轻声自语。
“我缺的不是勇气,是‘视野’。我需要一双能看透整个棋盘的眼睛。”
他想到了自己的几个选择。
上报给秦晚?这是最“正确”的做法。但然后呢?等待那需要5-7个工作日的分析报告?还是等待处理局派出小队,再一次将“缝合医生”惊走?他不能把自己的命,交到那冰冷的“流程”手里。
去找鬼叔?鬼叔或许知道些什么,但他是一个商人。自己刚刚用一份顶级情报,才换来了一堂课。现在两手空空地过去,又能换到什么?鬼叔的同情吗?林默不相信同情。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同样神秘,但行事风格却充满了侵略性的身影——“先知”。
与“先知”合作,无异于与魔鬼共舞。但现在,他己经被另一-个魔鬼(缝合医生)逼到了悬崖边上。
两害相权,取其轻。
不,应该是……两害相权,取其“利”。
他需要借力。借“先知”这把刀,去撬开“缝合医生”那坚硬的外壳。
一个大胆的、疯狂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不再犹豫,从潮湿的口袋里,拿出了那枚冰冷的、硬币大小的金属片。他环顾西周,确认这里是绝对的监控死角后,用尽全力,将其猛地捏碎!
金属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他的指尖,化为了一捧无害的银色粉末,随风而逝。
林默静静地等待着。
一分钟后。
他那部被处理局加密过的、理论上不可能被任何外部信号侵入的手机,忽然轻轻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
只有一个符号。
[?]
林默看着那个问号,深吸一口气,用微微颤抖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信息发送了过去。
[我找到了他的新画室。城北屠宰场。]
他没有说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也没有提自己身受重伤。在与魔鬼的交易中,展现价值,远比博取同情更重要。
几秒后,对方回复了。
[……比我预想的要快。看来我的投资,没有错。]
林默能想象到,屏幕的另一端,“先知”那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他立刻追问。
[我需要知道他的底细。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一次,对方的回复,带上了一丝商人的、冰冷的算计。
[“东西”?不,他认为自己是神。至于他的底细……这个情报很贵,你给的“定金”,只够买一个词。]
林默皱起了眉。
[什么词?]
[【血肉】]
【血肉】?
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林默感到困惑时,对方的最后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去吧,小夜莺。去看看【血肉】途径的“艺术家”,是怎么作画的。等你见识过他真正的“作品”,再来找我。到那时,你或许就付得起……下一个问题的价格了。]
信息结束,那个“未知号码”,也瞬间变成了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消失不见。
林默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桥洞下,反复咀嚼着那个词。
【血肉】。
他不明白这个词在“序列”体系中的具体含义,但仅仅是念出这两个字,就让他感觉到一种源于基因深处的、原始的、黏腻的恐怖。
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了。
他必须去那个屠宰场,去亲眼见证,那位“血肉艺术家”的……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