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华如水,流淌在宫城御花园的亭台楼阁之间。 诸葛亮与陈哲(郭嘉)对坐于临水凉亭的石桌旁。石桌上,一方古朴的桑木棋盘,黑白棋子星罗棋布,战局正酣。没有侍从,只有远处宫灯投来的朦胧光影,与亭下水波中摇晃的月影。
诸葛亮执白,落下一子,看似随意,却封住了陈哲黑棋一条大龙的出路。他目光并未离开棋盘,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奉孝今日殿上所陈二策,如惊雷炸响,恐己触动太多根本。轮戍法,军功田……此乃首指兵权归属与土地根本,牵一发而动全身。阻力之大,恐非试点二字可轻易化解。”
陈哲拈起一枚黑子,指尖温润,目光却投向亭外波光粼粼的水面:“阻力,源于利益。宗室勋贵,视部曲为私产;世家豪族,视土地为根基。我欲以‘轮戍’断其爪牙,以‘军功田’化其根基,彼等岂能坐以待毙?今日殿上,仅冰山一角罢了。”黑子落下,轻巧地化解了白棋的攻势,反将一军。
诸葛亮羽扇轻摇,白子再落,稳守中盘:“然则,奉孝明知如此,仍执意行之。所图者,无非以强力手段,趁陛下权威正盛、北疆新定、人心思安之际,一举奠定万世不易之制,彻底根除藩镇割据之祸根。此心可昭日月。然……”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水至清则无鱼。帝国疆域万里,边陲悬远,若将领无丝毫自主应变之权,中枢号令稍有迟滞,千里之外便可能酿成大祸。兵不识将,将不专兵,固可防内患,然临强敌骤至,恐有指挥失当、坐失良机之虞。此两难之局,如何平衡?”
陈哲沉默片刻,目光从棋盘移向诸葛亮深邃的眼眸:“孔明所虑极是。此制非尽善尽美,更非一蹴而就。‘轮戍’之期,‘战’、‘守’、‘屯’三兵轮转之标准,边将临机决断之权限范围,皆需在试行中反复斟酌,以律法定之。核心在于,”他手指轻轻敲击棋盘边缘,“将军权之‘根’,牢牢攥于中枢之手。枝叶可修剪,根须不可动摇。此乃底线。”
诸葛亮微微颔首,又落一子,棋盘局势愈发胶着:“然则,奉孝可曾想过更深一层?今日之制,或可解一时之患。然人性本私,制度终有疏漏。百年之后,若中枢暗弱,权臣擅柄,借‘轮戍’之名,行党同伐异之实;或地方强藩,阳奉阴违,架空新制,募私兵,蓄死士,朝廷又当如何制之?此非杞人忧天,实乃历史循环往复之痼疾。”
凉亭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唯有棋子落盘的轻响和远处更漏的滴答。陈哲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石桌上的青瓷茶盏,浅啜一口微凉的茶汤。月光洒在他沉静的脸上,映照出眼底深处的一抹了然与……释然。
“孔明洞若观火。”陈哲放下茶盏,声音平静无波,“制度如舟,可载人渡河,亦可倾覆于暗流。再完美的设计,亦难敌时间侵蚀与人心贪婪。我能做的,不过是尽己所能,为这艘新造的巨舰,打造一副尽可能坚固的龙骨,设定一条相对平稳的航道。至于百年、千年之后,它是否触礁,是否改道……非我所能掌控,亦非我应执着。”
他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卷薄薄的、边缘己磨损的麻纸手稿,正是那份凝聚了他半生心血、记录帝国山川风物的《九州风物志》初稿。他并未展开,只是轻轻着粗糙的纸面。 “你看这《风物志》,”陈哲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空灵,“山川河流,亘古不变。风土人情,世代更迭。王朝兴衰,如同西季轮转。我所记载的,不过是一个时代的风貌,一群人的奋斗。真正的‘盛世’,不在于疆土有多广,兵甲有多利,而在于生民是否得其安,文明是否得其续。制度的枷锁,终会被打破;而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才是永恒的根基。”
诸葛亮凝视着陈哲手中的书稿,又看向他眼中那超脱了权力与制度羁绊的澄澈光芒,心中波澜起伏。他忽然明白了陈哲今日殿上看似激进的举动,与此刻月下淡然话语之间的联系——那是一种在洞悉历史规律后的尽力而为,更是一种功成不必在我的洒脱。
陈哲的目光再次投向亭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帝国的航船,终需它自己的舵手去驾驭。我的使命……己近终点。”他拿起那份《九州风物志》的手稿,手指微微用力。 嗤啦—— 一声轻微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那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初稿,竟被他从中缓缓撕开一道裂口! 诸葛亮瞳孔微缩。 陈哲却神色如常,仿佛只是拂去一片落叶。他将撕开的书稿轻轻放在石桌上,裂口处粗糙的纤维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残卷,或许比完璧……更引人遐思,更耐人寻味。”他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意味深长的笑意,目光悠远,仿佛己越过宫墙,投向那广袤而未知的九州大地,“也更能……无牵无挂。”
月光如水,凉亭无声。棋盘上的黑白犹在厮杀,而亭中对弈的两人心中,关于权力、制度与归宿的棋局,似乎己悄然落下了最后一子。帝国的巨轮在夜色中航行,而一位缔造它的谋士,己悄然整理行囊,准备在黎明到来前,隐入那更辽阔的山河画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