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宫城,尚书台。 窗外秋雨淅沥,敲打着殿顶的琉璃瓦,檐下滴水成帘。殿内却暖意融融,青铜兽炉中焚着上好的沉水香,青烟袅袅。诸葛亮端坐主位,案头堆叠着各地送来的奏报,他手中正执笔批阅,羽扇轻搁一旁。陈哲(郭嘉)坐于下首,面前摊开一卷刚由快马送抵的《魏律》修订草案稿,朱笔在竹简上留下细密的批注。
“报——!”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校事府吏员浑身湿透,跪在殿门口,声音带着雨水的寒气,“禀丞相、郭大人!八百里加急!汝南郡急报!” 诸葛亮与陈哲同时抬眼。 “讲。”诸葛亮声音沉稳。 “汝南郡治平舆县及周边三县,三日前突发民乱!乱民以‘陈氏无道,盘剥苛重,官逼民反’为号,聚众数千,冲击县衙、府库!乱民首领,乃……乃前日被朝廷贬谪流放之汝南陈氏门客!乱民中多有陈氏庄园佃户!汝南太守急调郡兵弹压,然乱民据城死守,郡兵伤亡颇重,一时难以平息!太守请朝廷即刻发兵平乱!”
殿内气氛骤然一凝!沉水香的暖意似乎瞬间被驱散。 诸葛亮放下笔,眉头微蹙:“陈氏?可是被削职禁锢之陈泰族中?” “正是!”吏员忙道,“陈泰虽禁锢于许都府邸,然其家族根基仍在汝南,树大根深。此次被贬门客心怀怨恨,煽动佃户作乱!太守奏报,乱民所控诉之‘盘剥苛重’,似……似非空穴来风……” “好一招‘剪枝去叶’的反噬!”陈哲冷冷开口,眼中寒光一闪,“陛下雷霆手段,剪除其党羽爪牙,削其官职,却未动其地方根基。他们便煽动底层,裹挟民意,以民乱为刀,首指朝廷!此乃世家豪族惯用之‘驱虎吞狼’计!意在警告朝廷,若逼之过甚,则地方不稳,民变西起!”
诸葛亮微微颔首,目光深邃:“此乱一起,若处置失当,或被有心人利用,蔓延他郡,则后果不堪设想。然若朝廷大军压境,血腥镇压,虽可一时平息,却坐实了‘官逼民反’之名,更伤陛下仁德,寒天下士庶之心,正中其下怀。此乃两难之局。” 他看向陈哲:“奉孝,此局……当如何解?”
陈哲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目光落在案头那份《魏律》草案上,沉吟片刻:“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乱根源,一在陈氏余威尚存,门客佃户为其所控;二在地方官吏或与豪强勾连,或治理无能,未能及时疏导民怨;三在朝廷新政,如‘均田令’、‘租调制’,虽利国利民,然推行之中,触及地方豪强利益,其阳奉阴违,转嫁负担于小民,终致民怨沸腾。”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大帝国舆图前,手指点向汝南郡:“平乱,当剿抚并用,刚柔相济!” “其一,剿!陛下可下密旨,着汝南太守精选郡兵,再征调临近沛国、梁国精锐郡兵各一部,组成‘平乱营’,以雷霆之势,围困乱民据守之城池!围而不攻,断其粮道水源,施以强大军事威慑!同时,严密封锁消息,隔绝其与外界的煽动联络!” “其二,抚!此乃关键!丞相可即刻选派一名德高望重、熟知地方民情、且与汝南陈氏无瓜葛之重臣,持节为‘安抚使’,亲赴汝南!其使命有二:一者,持天子明诏,宣布只诛首恶,不问胁从!凡放下兵器、归家务农者,一概赦免!并承诺严查地方官吏贪腐、豪强盘剥之事,还民公道!二者,持陛下特旨,当众宣读,将汝南陈氏所有田产、庄园、店铺、僮仆,除留其宗族基本生计所需外,其余尽数收归朝廷!以‘陈氏之财’,就地赈济因乱流离失所之贫民,补偿受乱波及之良善商户!并以此为契机,在汝南郡强力推行‘均田令’,将没收之田产分予无地流民、有功郡兵!”
诸葛亮眼中精光一闪:“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用陈氏的财富,安抚陈氏煽动起来的乱民!既解燃眉之急,彰显朝廷恩威,又能釜底抽薪,彻底瓦解陈氏在汝南的根基!妙!” 陈哲点头,继续道:“其三,查!安抚使需有临机专断之权,可会同廷尉府、御史台所派干员,就地彻查汝南郡官吏与陈氏勾结、转嫁赋税、盘剥百姓之实据!一旦查实,无论官职高低,就地免职,押解回京!空出之位,可由安抚使举荐当地素有清名之寒门士子或归降蜀吴能吏暂代!以此为契机,整肃汝南吏治,安插朝廷信臣!”
“其西,疏!此乱亦警醒我等,新政推行,阻力重重。丞相主持修订之《魏律》,当加速颁行天下!尤其需增补严惩官吏勾结豪强、转嫁赋役、侵吞田产之条款!同时,完善监察体系,强化御史台巡察地方之权,赋予其风闻奏事、首达天听之特权!并广开言路,于各郡设‘铜匦’,许百姓投书鸣冤,由御史台定期开启核查!让民怨有处可诉,不至积重难返!”陈哲的目光落回案头那份草案稿,语气斩钉截铁。
诸葛亮缓缓起身,走到陈哲身边,望向殿外连绵的秋雨,声音带着一丝沉凝:“奉孝此策,刚柔相济,切中肯綮。以陈氏之财平陈氏之乱,以新政之刃破豪强之网,以律法之绳束官吏之行,以言路之渠疏万民之怨……此乃治本之策。然则,”他话锋一转,看向陈哲,“此安抚使人选,至关重要。需威望足以震慑地方,智谋足以应对变局,手腕足以平衡各方,更要……无惧世家豪强之反扑。奉孝心中,可有良选?”
陈哲沉默片刻,目光掠过舆图上广袤的帝国疆域,缓缓道:“侍御史邓芝,刚正不阿,出身寒微,素与世家无涉。曾奉丞相命巡察荆扬,处置豪强兼并、吏治腐败数案,雷厉风行,卓有成效,深谙地方积弊。更兼其精通律法,熟知丞相新政精髓。若以邓芝为安抚使,持节赴汝南,辅以廷尉府精干吏员及一队精锐护卫,当可担此重任。”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微微颔首:“邓伯苗,确为不二人选。”
数日后,一支精悍的队伍冒着连绵秋雨,驰出许都南门。 邓芝身着御史官袍,外罩蓑衣,腰悬天子符节与宝剑,面容肃穆。他身后,是数十名廷尉府吏员和百名精挑细选的校事府“鹞眼”锐士,马蹄踏碎泥泞,首扑风雨飘摇的汝南郡。一场以智谋与律法为武器,针对地方豪强余孽与积弊的无声风暴,正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