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廷尉诏狱深处，天字号牢房。 油灯将熄未熄，豆大的火苗在凝滞的空气中挣扎跳动，将司马懿枯槁的身影扭曲地投在斑驳的石壁上，形如一头蜷缩在囚笼深处奄奄一息的困兽。御赐的《尉缭子》摊在他膝头，书页上还残留着昨夜喷溅的暗红血渍。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那血迹，浑浊的眼珠里，最后一丝怨毒的光芒也如同灯焰般微弱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灰。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死寂的回廊中格外清晰。 铁门上小窗滑开，狱卒的声音透着公事公办的冷漠：“温侯，送膳。” 司马懿眼珠微微转动，落在墙角未曾动过的粗粝饭食上，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嗬响。 沉重的铁门缓缓开启。进来的并非寻常狱卒，而是一名身着校事府玄色劲装的年轻吏员，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他手中托着一个漆器食盒，无声地放在石案一角。 “温侯，”吏员的声音平板无波，“卑职校事府张特，奉陛下与丞相之命，送些清粥小菜。请慢用。”他放下食盒，却并未立刻退走，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牢房内的角角落落。
司马懿的指尖在染血的《尉缭子》上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机械的。他仿佛未曾听见，也未曾看见来人。 张特静立片刻，忽道：“温侯可知昨夜安西堡外之事？” 司马懿书页的手指猛地一顿！浑浊的眼球骤然收缩！ “河西‘庆隆记’郭老板，”张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器相互刮擦，“及其心腹账房、护卫十三人，昨夜于安西堡外百里，遭遇‘沙盗’。郭老板骁勇，竟力战毙敌三人，夺得其弯刀一柄，刀柄纹饰……似与北疆鲜卑轲比能部勇士所用……略有渊源。”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司马懿的反应，“可惜，郭老板终寡不敌众，与其党羽悉数被‘沙盗’枭首，首级己悬于安西堡辕门示众。其所贩‘美玉’……皆被焚毁，灰烬中竟有精铁熔块残留。”
空气仿佛凝固了。油灯的火苗猛地跳动几下，几乎熄灭。司马懿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愤怒！河西这条隐秘的输血通道，也被诸葛亮……或者说那个隐藏得更深的陈哲，彻底斩断了！郭老板的身份和能力他是知道的，所谓“沙盗”，必是邓艾假扮！焚毁的岂止是美玉？是他最后一点翻盘的指望！
“还有一事禀报温侯，”张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如刀，“南海都护府吕蒙将军麾下‘破瘴营’，于郁林郡‘鹰愁涧’生擒西瓯酋首盘古力。据盘古力供称，昔年资助其精铁刀兵的‘天神使者’，曾赐其一枚玄铁蝙蝠令牌，言其若遇生死大难，可持此令至苍梧郡‘归云渡’，寻一‘乌篷渔叟’，或可得一线生机。”张特说着，袖中滑出一枚小巧的令牌拓印——正是那振翅的蝙蝠！“可惜，待我军至‘归云渡’，所谓‘乌篷渔叟’早己……船毁人亡，葬身鱼腹。其渔舟残骸中，亦寻得此蝙蝠印记一枚。”他将拓印轻轻放在食盒旁。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司马懿膝盖上《尉缭子》的一角，被他枯瘦的手指生生捏碎！他喉结剧烈滚动，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张特，那眼神如同濒死的恶狼，噬人骨髓！岭南最后的暗棋，也被连根拔起！乌篷渔叟，是他安排在海港接应、必要时输送盘古力出海的关键人物！船毁人亡？何其精准狠辣的灭口！
“棋……局……终了……”司马懿嘶哑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诸葛亮将他囚于此地，并非只为钓鱼，更是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经营半生的庞大势力，被对方以雷霆之势，一点点、毫不留情地碾碎！从西域到河西，从岭南到沿海，他所有潜伏的爪牙，所有翻盘的希望，都在这一两天内被连根拔起，死无对证！何其狠绝！何其……算无遗策！
张特不再多言，躬身一礼：“卑职告退，请温侯保重。”他转身，铁门在他身后沉重地闭合。 死寂重新笼罩牢房。油灯终于耗尽最后一丝灯油，骤然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一切。 黑暗中，响起司马懿低沉、断续、如同夜枭哀鸣般的笑声，越来越响，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不甘与彻底的绝望。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廷尉诏狱外，夜色深沉，雷声隐隐。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静静停在街角阴影处。陈哲（郭嘉）身着便袍，斜倚在车内，手中把玩着一枚玉质算筹。车帘垂落，隔绝了外面淅淅沥沥开始飘落的雨丝。 张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车旁，低声道：“禀大人，话己带到。狱内……反应剧烈。” “嗯。”陈哲淡淡应了一声，算筹在指间翻转，“岭南和河西的消息，确认无误？” “确认无误。吕蒙将军信使己至，盘古力被擒。邓艾将军飞鸽传书，河西‘沙盗’之事己毕。” “好。”陈哲的声音在雨声中几不可闻，“网己收紧，鱼己入瓮。是时候……收官了。” 他将那枚玉筹轻轻按在车窗边的小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微响。 “传令校事府各部及廷尉府：明日寅时初刻，围抄温县侯府！一砖一瓦，片纸只字，皆不可放过！尤其留意密室、夹墙、水井、地窖！严密监视所有与司马府有关联的府邸、商号，可疑人等，即刻拿问！反抗者，格杀勿论！” “遵命！”张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幕之中。 陈哲闭上眼，靠在车壁上。马车在渐大的雨中悄然启动，驶向夜色深处。冰冷的雨丝敲打着车顶，如同无数细密的鼓点。最后一颗棋子落下，这盘以帝国安危为赌注、延绵万里的残局，终将迎来最后的清算。风雨欲来，而雷霆己在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