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是寂静的。
当那道仿佛能吞噬整个星系的漆黑剑痕悄然浮现,又悄然敛去时,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火光。
“收割者”那庞大的、象征着终极剥离的金属纺锤,就那样被无声无息地从中斩断,断口平滑如镜,内部复杂的结构在真空中瞬间崩解,化作一蓬冰冷的宇宙尘埃。
死了。
那个来自月球背面,带着“守墓人”最终底牌的灭绝武器,就这么……死了。
“王座基地”的舰桥上,长达数秒的死寂之后,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欢呼。
“我们……赢了?”
“赢了!我们打赢了一场太空战!”
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舰桥。夏临微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被汗水浸透,却笑得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楚倾夜靠在控制台上,指尖依旧在微微颤抖,但眼中的光芒却前所未有的明亮。苏清璃更是喜极而泣,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们做到了!
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胜利,更是对她们所追随的王权最极致的证明。
她们的君王,不仅能主宰大地,更能将他的意志与荣耀,烙印在冰冷的星空之上!
然而,胜利的代价是巨大的。
萧未央的脸色苍白如纸,那燃烧“财富”权柄的后遗症,让她感到一阵阵源自灵魂的虚弱。
整座基地的能源系统在过载的边缘疯狂闪烁着红灯,巨大的钢铁堡垒失去了最后的动力,正沿着一条无法修正的、笔首的轨道,无力地向着下方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坠落。
可那又如何?
她们赢了。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劫后余生的狂喜中时,一种无法言喻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战栗,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爆炸后的那片虚空,空间本身,开始扭曲。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星幕当作一张画布,缓缓地、不容抗拒地将其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只眼睛。
一只由旋转的星云、坍缩的黑暗、以及亿万星辰的死寂光芒共同构成的、无法用任何己知语言去形容其浩瀚与古老的眼睛,从那道裂缝中,缓缓睁开。
它太大了。大到“王座基地”在它面前,渺小得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它跨越了无法计算的时空距离,从南极冰盖之下的“寂灭深谷”中,投射出了它真正的、属于神祇的凝视。
这不是攻击。
这是一种……审视。
一种冰冷、古老、视万物生灭为呼吸、视星辰轮转为心跳的、纯粹的意志,在饶有兴致地评估着下方那颗坠落的、刚刚杀死了它一只“宠物”的、有趣的“虫子”。
【永恒石棺】。
被彻底激怒后,它的本体意志,降临了。
“呃……”
舰桥上,所有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陆雪烬闷哼一声,那柄刚刚斩断星辰的冰剑上,漆黑的霜炎竟如同遇到了天敌般,迅速地萎缩、凋零。
她【霜寒死神】的权柄,源于对“死亡”概念的极致领悟,可在这只眼睛面前,她感受到了更古老、更终极的、名为“凋亡”的法则。那是万物归于沉寂的终点。
萧未央引以为傲的【黄金天律】,在她眼中化作了一堆毫无意义的数字和符号。在“存在”本身都即将被抹去的凝视下,“财富”这个概念显得如此可笑与贫瘠。
苏清璃的歌声卡在了喉咙里,她【思潮妖女】的权柄,试图掀起情绪的风暴,却只听到了一片吞噬一切声音与思想的、永恒的静默。
夏临微、楚倾夜……所有女王,她们引以为傲的权柄,在这道古老的凝视之下,如同被烈日暴晒的冰雪,迅速地消融、枯萎。
石棺,是她们所有力量的、终极的天敌!
她们所执掌的,不过是世界这张棋盘上的“规则”,而石棺,是比棋盘本身更古老的存在。
恐惧,极致的恐惧,化作冰冷的铁钳,紧紧攥住了每一位女王的灵魂。
唯有一人。
叶轩。
他依旧端坐在那张因能量耗尽而光芒黯淡的黄金王座之上,平静地,与那道横亘星空的巨大眼眸,正面对抗。
女王们的权柄在凋零,但他的【业位王冠】没有。
在那道代表着“死”与“寂”的法则威压下,叶轩头顶那虚幻的王冠,爆发出了一股截然不同的、不属于任何一位女王的、最本源的、代表着“生”与“变”的至高神光!
那是宇宙大爆炸时,第一缕试图冲破混沌的光!
是第一个单细胞生物,在死寂的海洋中,完成第一次分裂的悸动!
是生命为了延续,为了扩张,为了对抗熵增和凋亡,所诞生的、最根本的意志!
王冠与石棺,两种截然相反的本源法则,在这一刻,跨越时空,悍然对撞!
没有声响,没有能量爆炸。
但在意志的层面,叶轩的脑海中,瞬间涌入了一段被世界彻底遗忘的、宏伟到令人战栗的创世史诗。
他“看”到了,宇宙诞生之初,便有两股最本源的法则在永恒地交战。
一股是“扩张”与“变化”,它驱使着物质凝聚,星辰燃烧,生命诞生,文明演化,永不停歇地创造着新的可能。
另一股,则是“凋亡”与“静默”,它渴望着一切回归热寂,能量耗尽,星辰熄灭,生命终结,宇宙重归于永恒的、绝对的虚无。
【业位王冠】与【永恒石棺】,正是这两大法则,在现实世界最极致的具现化身!
它们的战争,从时间开始的那一刻,便己注定,并将持续到时间终结的那一刻。
“放弃吧……”
一道冰冷、浩瀚、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志,疯狂地冲击着叶轩的灵魂。
“存在,即是痛苦。”
“变化,即是原罪。”
“回归虚无,拥抱静默,那才是唯一的、永恒的安宁。”
石棺的意志,在污染他,在诱惑他,企图让他从根本上理解存在的“虚无”,从而主动放弃抵抗,带领他的王国,一起投入那永恒的死寂之中。
在那股足以让神明都为之屈服的意志冲刷下,叶轩的灵魂仿佛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可能倾覆。
然而。
他不仅没有屈服,反而笑了。
在那片意志的海洋中,他抬起头,首视着那永恒的虚无,将一个清晰无比的、充满了新生力量的、甚至带着一丝轻蔑与挑衅的念头,狠狠地回敬给了那只俯瞰众生的巨眼。
“你很强。”
“但你老了。”
“你在害怕……害怕新的变化,害怕新的存在,害怕这个宇宙不再是你熟悉的那个样子。”
“而我……”
“正年轻。”
一瞬间,整个宇宙仿佛都凝固了。
那只由星云与黑暗构成的、亘古不变的巨大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近似于人类“惊愕”的情绪。
仿佛一尊万古不化的冰雕,被人狠狠地敲出了一道裂纹。
随即,它深深地、最后地看了一眼叶轩,以及他头顶那燃烧着不屈光芒的【业微王冠】,缓缓地、不甘地闭合,消失在了扭曲的空间之中。
那股足以压垮整个世界的恐怖威压,烟消云散。
舰桥上,女王们如同溺水之人重新呼吸到空气,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还没等任何人从这神仙打架般的恐怖对峙中回过神来。
夏临微那台刚刚重启的超算,突然发出了一阵比之前过载时还要凄厉百倍的尖叫!
“不好!”
夏临微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地球全息投影,发出了绝望的喊声。
“刚才的凝视……不只是威慑!它在扫描!它在扫描我们坠落的轨迹,扫描我们的来源地,扫描关于你的一切信息!”
“它找到了……”
夏临微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恐。
“它找到了你的弱点!”
在她面前的地球投影之上,一个血红色的、如同滴血心脏般的标记,正在疯狂地闪烁。
位置——
龙国,江城。
叶轩长大的那家……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