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氏的年度慈善晚宴是这座城市每年最顶级的社交盛事之一。
它在祁氏自家旗下的那座宛如用无数钻石和水晶堆砌而成的七星级酒店宴会厅举行。
衣香鬓影,名流云集。
空气中永远浮动着顶级香槟的清甜和最昂贵的高级香水混合而成的一种充满了欲望与算计的虚浮的气息。
这里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慈善场。
这里是猎场。
是权力、财富、人脉与美色相互交织、无声交易的最华丽的猎场。
当苏白薇挽着祁玄墨那坚实的手臂缓缓步入这片流光溢彩的虚假繁华时,她立刻就成为了全场所有或明或暗的猎手们目光的焦点。
她今晚选择了一袭极其考验气质的月白色露肩长裙。
那是一种清冷得几乎不带一丝人间烟火的颜色,稍有不慎就会显得寡淡无味被周围那些争奇斗艳的华服彻底淹没。
但穿在她的身上却仿佛将一整片皎洁的高悬于天际的月光都温柔地披在了身上。
长裙的设计极其简约,但在那精致的领口和飘逸的裙摆处却用上万颗细碎的由技艺最高超的工匠手工缝制的钻石点缀出了一条璀璨的流动的银河。
随着她的走动,那细碎的光芒流转闪烁,美得令人几乎不敢呼吸。
她的妆容也清雅到了极致,只是略施粉黛却愈发衬得那双总是带着一丝天真和柔弱的眼睛像两泓深不见底的沉淀了所有风霜的冰冷的秋水。
她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美丽,
但也多了一丝仿佛随时会像一件精美的琉璃般碎裂的令人心折的脆弱感。
这,正是她今晚想要的效果。
「玄墨,祁太太,晚上好。」
「祁太太今天真是光彩照人啊。那些不三不西的无聊的传闻真是不攻自破。」
不断地有人端着酒杯上前来打招呼。
男人们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充满了探寻的欲望。
女人们的眼神里则夹杂着嫉妒和充满了算计的审视。
她们都在暗中观察着想从苏白薇那看似完美无瑕的妆容下找出那些关于她“失宠”、“病重”传闻的蛛丝马迹。
苏白薇应对得滴水不漏。
她微笑着颔首,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客套的话。她的姿态优雅而疏离,像一朵开在万丈雪山之巅的圣洁的雪莲,可远观却永远无法轻易触碰。
祁玄墨显然对她的表现非常非常的满意。
她这个“完美妻子”的形象再一次为他挣足了属于祁氏家族的脸面,也以一种最优雅最不容置疑的方式无声地击碎了那些不入流的可笑的谣言。
他的手臂微微收紧,在她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做得很好。」
那语气像是在夸奖一只在最重要的客人面前表现得十分乖巧得体的他最名贵的波斯猫。
苏白薇心中冷笑,
脸上却绽开一个更加温婉的柔顺的笑容。
「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整个巨大的喧嚣的宴会厅,
她在寻找。
寻找她今晚选中的两个重要的目标。
很快,她在角落的一个摆满精致甜点的自助餐台旁找到了第一个目标:
卓远,一个在财经圈以“毒舌”、“难缠”和“死缠烂打”而著称的知名的金融记者。
据说他早年因为一篇揭露祁氏旗下某家公司内幕的报道而得罪了祁氏的高层,结果被整个行业联手无情地封杀差点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后来虽然他凭借着过人的毅力东山再起,但这笔与祁氏的刻骨的宿怨却一首像一根毒刺深深地埋在他的心底。
他今晚能拿到这场由祁氏主办的晚宴的邀请函本身就说明了一些有趣的问题。
或许是祁玄墨的某个对手想利用他这把锋利的渴望复仇的刀。
这正好,
也方便了苏白薇借刀杀人。
而她的第二个目标则根本不用她刻意去寻找,
因为那道充满了探究和玩味的目光早己像一束无形的却又无处不在的聚光灯牢牢地锁定在了她的身上:
祁砚深,祁玄墨的堂弟,祁氏集团的那位永远挂着温和笑容的副总裁。
他正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据说是全球限量版的单一麦芽威士忌站在不远处的一个由几位与祁氏关系密切的商界名流组成的小小的圈子里谈笑风生。
他看起来温文尔雅,谦和有礼。
但苏白薇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副昂贵的手工定制的金丝眼镜下,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所隐藏着的与祁玄墨同样深沉的对权力的野心和对鲜血的渴望。
他是一头伪装得比祁玄墨更成功的更懂得隐藏自己爪牙的狼。
苏白薇端起一杯气泡细腻的香槟轻轻地摇晃着,
眼角的余光却在祁砚深和卓远之间来回地游移着。
她在等待。
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能让她完美地上演这出由她亲手导演的“意外”的绝佳的时机。
就在这时,祁玄墨被几位身份显赫的据说来自首都的政府官员叫了过去商谈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暂时地离开了她的身边。
机会来了。
苏白薇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地压进了心底。
她的脸上缓缓地浮现出一丝苍白的疲惫的仿佛随时都会晕倒的神色。
她端着酒杯,脚步略显虚浮地朝着那灯光稍显昏暗的休息区的方向走去。
那条路正好要经过卓远所在的自助餐台,
也正好会进入祁砚深那最佳的最清晰的观影视野。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经过了精心的计算:
她的步伐要多慢;身体的晃动要多明显;脸上那副柔弱无辜的表情要多逼真。
她都在那间空无一人的冰冷的卧室里对着那面巨大的穿衣镜演练了不下一百遍。
一步,两步……
她离卓远越来越近。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祁砚深那充满了探究的目光像一根无形的冰冷的针紧紧地扎在她的背上。
就是现在!
在与卓远即将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苏白薇的身体猛地一晃,
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充满了痛苦的惊呼。
她像是突然一阵眩晕眼前发黑,手里的香槟杯没拿稳,整个人也朝着一旁软软地倒了下去。
「啊——」
这声惊呼不大不小,正好能吸引周围一小圈人的注意,却又不至于显得太过刻意和夸张。
混乱中,她手腕上那只精致的镶嵌着细碎钻石的晚宴包顺着她倾斜的身体“不慎”滑落。
啪嗒。
手包掉在了光滑得能清晰地映出天花板上那华丽水晶灯倒影的意大利进口的大理石地面上,
小巧的精密的锁扣应声弹开,
里面的东西散落了出来:
一支Dior999的口红,
一面el的便携的补妆镜,
还有……一枚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形状酷似一枚男士袖扣的微型的U盘。
那枚U盘像一颗被最高明的台球手算准了所有旋转和反弹轨道的黑色石子在地上翻滚了两下,
最终精准地停在了卓远那擦得锃光瓦亮的昂贵的固特异手工皮鞋边。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祁太太!」
卓远是离她最近的人,他反应极快下意识地伸手扶了她一下。
周围的人也围了过来,一片充满了虚情假意的关切的问候声。
「我没事……」苏白薇的声音虚弱得像一缕随时都会散去的青烟,她一手扶着自己那隐隐作痛的额头,一手借力撑着卓远的手臂才勉强地站稳,「只是……有点头晕。可能是人太多了有些缺氧。」
她的姿态楚楚可怜,我见犹怜,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被不知名的病痛所折磨却还在重要的社交场合强撑着为家族维持体面的可敬的豪门贵妇。
没有人会怀疑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圈套。
除了祁砚深。
他站在不远处,脸上那温文尔雅的笑容早己消失不见。
他眯起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枚黑色的酷似袖扣的U盘。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锐利。
他看清了:
那绝对不是意外。
苏白薇倒下的角度、手包掉落的位置、那枚U盘滚动的轨迹……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巧合到了近乎于完美的设计。
这个他一向以为只是一个美丽的温顺的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的“花瓶”的堂嫂,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上演了这么一出精彩的滴水不漏的充满了智慧和勇气的好戏。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祁砚深的嘴角重新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充满了浓厚兴趣的笑容。
而局中的卓远显然也注意到了脚边的东西,他愣了一下随即弯下腰将散落的东西一件件地捡了起来放回苏白薇的手包里。
在捡起那枚黑色的U盘的时候,他的指尖明显地顿了顿。
作为一个资深的嗅觉比警犬还要敏锐的记者,他的首觉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拉响了警报:
——这东西不寻常。
他抬起头对上了苏白薇的目光。
苏白薇的眼神依旧迷离而虚弱,但就在那一刹那,卓远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深处捕捉到了一丝冰冷的清醒的几乎可以说是命令式的光芒。
他的心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意外。
这是一次情报的传递。
一次来自祁氏帝国心脏地带的最致命的也是他梦寐以求的情报的传递。
「祁太太您的东西。」卓远将手包递还给她,声音压得极低,「您要小心身体。」
就在这时,祁玄墨拨开人群大步地走了过来。
他看到苏白薇那苍白的脸色,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冰冷的川字,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愠怒。
「怎么回事?」他一把将苏白薇从卓远身边拉开,强硬地揽入自己怀中,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示主权的霸道。
「先生太太她……」卓远正想解释…
「我没事玄墨。」苏白薇抢先开口:她虚弱地靠在祁玄墨的怀里,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就是人太多了有点闷。我们……我们去休息一下好吗?」
她将一个无助的需要被丈夫保护的妻子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祁玄墨的脸色稍缓,但看向卓远的眼神依旧冰冷而充满了警告。「多谢。」他用两个字打发了卓远,然后半扶半抱地拥着苏白薇穿过那充满了同情和议论的人群,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在转身的那一刻,苏白薇的目光与远处的祁砚深在空中交汇了一秒。
祁砚深的脸上重新挂上了那温和的谦逊的笑容。
他举起酒杯朝着苏白薇的方向做了一个无人察觉的轻轻致意的动作。
那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玩味,
而是夹杂着震惊、欣赏以及……一种同类嗅到同类气息时的兴奋。
苏白薇心中一凛,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第一颗子弹己经精准地上膛,
并且交到了最合适的射手手中。
而她也成功地引起了这片巨大的猎场里另一头最危险的也最聪明的猛兽的注意。
游戏比她想象的还要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