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一个答案。
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一声呼吸。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下意识地在脑中疯狂推演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幕,每一种可能,都足以引爆整个星系的网络。
会接受吗?
这几乎是所有人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也是最符合逻辑的念头。
一个扛着沉重摄像机的记者,喉结滚动,他仿佛己经看到了那个画面。
那个叫林阳的少年,在经历了短暂的,可以被理解的震惊后,脸上会浮现出受宠若惊的狂喜。
他的身体会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无法抑制的激动。
他会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像是触摸一件圣物,去搀扶跪在地上的孙昑宇。
他甚至会流下眼泪,那是劫后余生,一步登天的泪水。
他会说:“孙先生,我……我接受。谢谢您,谢谢星寰。”
多么完美的剧本。
一个来自底层的复仇者,被上位者的仁慈与担当所感化,最终选择放下屠刀,拥抱一个崭新的人生。
这篇报道写出去,标题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星寰太子用膝盖换来未来》。
绝对的爆款。
但,也有人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那个戴着眼镜,看透了太多肮脏交易的中年记者,镜片后的眼神冰冷如霜。
他想象中的林阳,会在此刻,发出一声刺耳的,毫不掩饰的嗤笑。
他会指着孙昑宇,对着周围所有闪烁的镜头,高声揭露。
“表演!”
“你们都瞎了吗?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表演!”
“他用钱买通了家属,现在又想用尊严来收买我?”
“他的膝盖很值钱吗?他的头磕在地上,就能让我忘记我所经历的惨痛的真相?”
他会试图唤醒这些被金钱与权势震慑住的灵魂。
可结果呢?
中年记者轻轻摇了摇头。
结果只会是徒劳。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根本不在乎真相。
他们只在乎利益,只在乎自己能从这场大戏中分到多少残羹冷炙。
林阳的嘶吼,只会被当成一个疯子最后的,不识抬举的狂吠。
然后,他会被星寰以更隐秘,更彻底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一个不接受“恩赐”的艺术品,就是垃圾。
人群边缘,那个年轻的女记者,双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她不希望看到前两种结局。
在她心里,浮现出第三种画面。
林阳,什么都不做。
也什么都不说。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用那双空洞到令人心悸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孙昑宇。
那一眼里,没有恨,也没有爱。
只有无尽的,彻底的蔑视。
然后,他转身。
就那么走了。
把这价值千亿的许诺,把这惊天动地的一跪,把这满场的血腥与肮脏,全都抛在身后。
不带走一片云彩,也不沾染一丝尘埃。
这,或许才是对孙昑宇那场完美表演,最极致的羞辱。
“格局小了。”
几个金融媒体的记者聚在一起,低声交流,他们的思维模式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在他们眼中,林阳不是复仇者,不是杀人犯,而是一个手握稀世奇珍,待价而沽的商人。
他会怎么做?
当然是抬价。
其中一个男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己经模拟出了林阳的反应。
林阳不会扶。
他也不会走。
他会居高临下地看着孙昑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孙太子,你的诚意,似乎还不够。”
“一千亿?董事会席位?这,或许只够买我母亲的一根头发。”
“你想要我身上的‘神格’,想要我为你卖命,那就拿出能真正打动我的东西。”
他会把这场危机公关,变成一场赤裸裸的商业谈判。
他要把自己的价值,压榨到极限。
他要让星寰为曾经的“错误”,付出血淋淋的,足以让整个集团伤筋动骨的代价。
这才是强者对强者应有的姿态。
当然,还有更极端,更不可能的剧本。
比如,他彻底疯了。
这个念头在许多人心中一闪而过。
他会不会不顾一切,就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孙昑宇发动攻击?
他不会。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一个真正的疯子,不会有如此清晰的复仇逻辑,更不会在孙昑宇下跪后,还能保持这般死寂的冷静。
他的平静,比疯狂更让人感到恐惧。
他不是疯子。
他是在审判。
审判跪在他面前的孙昑宇。
审判这个用金钱定义一切的,荒唐的世界。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剧本,所有的可能性,都在无数个大脑中飞速上演又飞速落幕。
林阳动了。
在数万道目光的聚焦下,他那如同雕塑般静止的身躯,终于有了第一个动作。
他向前迈出了一步。
整个会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这一步,狠狠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做什么。
他会怎么选。
跪在地上的孙昑宇,仰着头,那双精密如仪器的眼睛里,倒映着林阳缓缓走近的身影。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细微的,属于胜利者的弧度。
林阳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停下了。
然后,他弯下了腰。
这个动作,让全场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如释重负的吸气声。
要扶了。
他要扶了。
那个扛着摄像机的男人,脸上浮现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何止是扶。
林阳伸出手,动作轻柔地,甚至带着一丝……恭敬。
他用双手,搀扶住了孙昑宇的手臂。
“果然,还是选择了妥协。”
“聪明人的选择,这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结束了,这场闹剧,以最完美的方式结束了。”
窃窃私语声,像是得到了许可,再次嗡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看穿一切的了然,与一丝对林阳“识时务”的赞许。
孙昑宇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力道,任由林阳将他从冰冷屈辱的地板上,缓缓扶起。
他的膝盖,离开了那片血污。
他的身体,正在重新回到那个属于上位者的高度。
他看着林阳那张近在咫尺的,依旧面无表情的脸,心中那台精密的大脑,己经开始规划下一步。
就在孙昑宇即将完全站首身体的那一瞬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下一秒将是握手言和,上演一出世纪大和解的温情戏码时。
林阳,笑了。
那不是一个代表和解的笑容。
那是一个,属于魔鬼的,残忍到极致的笑容。
那双深渊般的眼睛里,所有的讥诮与冷漠,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沸腾的,实质化的杀意。
扶着孙昑宇的那只手,猛然收紧,像一只铁钳,将他死死固定在原地。
而另一只手。
林阳的另一只手,握成了拳。
噗嗤。
所有人的思维,都凝固在了这一帧血腥的画面上。
他们看见了。
他们清清楚楚地看见。
林阳的右拳,穿透了孙昑宇那身昂贵的,纯白色的西装。
穿透了他的血肉。
穿透了他的胸膛。
从他的后心,带着淋漓的鲜血与破碎的内脏,贯穿而出。
孙晗宇低下头。
看着那只从自己胸口穿出来的,属于林阳的,沾满了他自己温热鲜血的拳头。
极致的疼痛,才姗姗来迟地,席卷了他那颗引以为傲的大脑。
“你……”
他张开嘴,只吐出了一个字。
鲜血,就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他的口中,狂涌而出。
林阳,没有说话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