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一秒一秒地流逝。
广场之上,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聚焦在那个孤零零站立的蓝色身影之上。
赵萱儿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
尊严,与生存。
这两个词,在她过去的人生中,从未有过交集,更不用说需要她去做出抉择。
可现在,它们却像两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逼迫她必须给出一个答案。
她看着林格,看着他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威胁,没有嘲讽,没有胜利者的炫耀,甚至没有丝毫的情绪。
有的,只是一种如同磐石般坚固的、对规则的绝对执行。
她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在开玩笑。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不折不扣地,化为现实。
最终,那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对“活下去”的渴望,还是如同汹涌的潮水,压倒了那名为“骄傲”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堤坝。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三个字。
那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屈辱。
“……好,我做。”
“萱儿师姐!”
陈凡等人听到这三个字,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在他们心中,高贵如仙子般的师姐,怎么能……怎么能答应这种荒唐的要求?
赵萱儿没有理会他们的惊呼。
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精气神。她迈开沉重的脚步,不再看任何人,径首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不远处那片尘土飞扬的工地。
那里,堆满了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石块。
她停在一堆石料前,缓缓地,蹲下身。
她那双曾经只用来掐动精妙法诀、抚摸古琴丝弦的纤纤玉手,第一次,触碰到了粗糙、冰冷、布满棱角的石头。
那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她选了一块在她看来并不算大的石头,试图将它抱起。
可当她双手用力时,才惊骇地发现,这块平平无奇的石头,远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她那从未干过任何粗活的身体,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发力。
第一次尝试,她用尽了力气,涨红了脸,可那块石头,却依旧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
周围,无论是那些被制服的内门弟子,还是原本的外门幸存者,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出声,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屈辱的泪水,在赵萱儿的眼眶里打转。
但她用尽了最后的倔强,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它流下来。
她放弃了那块大石头,又重新选了一块更小的。
这一次,她学着刚才那些杂役的样子,将身体的重心压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发出一声闷哼。
终于,那块石头被她踉踉跄跄地,从地上抱了起来。
她抱着那块沉重的石头,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远处正在修建的围墙走去。
她的脚步虚浮,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额前的秀发,很快就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了脸颊之上。那张白皙如玉的脸蛋,也因为蹭到了石头,沾上了一片刺眼的灰尘。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云端仙子。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为了生存而挣扎的劳动者。
当她终于走到围墙边,将那块石头“砰”的一声放到指定位置时,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扶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
这一幕,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内门弟子的心上。
连最高贵的赵萱-儿师姐,都……
陈凡等人面如死灰,眼中最后的一丝幻想和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最终,他们只能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像斗败了的公鸡,默默地加入了劳动的队伍。
林格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怜悯,也没有丝毫的嘲讽。
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孙乾走到他的身边,看着那些曾经需要自己仰望的“仙师”们,此刻正笨拙地搬着石头,心中感慨万千,低声说道:
“先生此举,可谓诛心。这是要将他们那身与生俱来的傲骨,彻底打碎、碾烂,再重新拼接起来啊。”
林格却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正在汗流浃背、动作笨拙的身影。
“我不是要打碎他们的傲骨。”
“我是要让他们,也让所有人明白,在这个新的世界里,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看着那些曾经的修仙者,此刻却连普通杂役都不如的孱弱体能,一个更大胆、也更疯狂的计划,开始在他的心中,悄然酝酿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