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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剪刀的尖端抵在程默喉结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战栗。木化的左臂己经完全脱离控制，像被无形的提线操纵着，缓缓施加压力。锋利的剪刀刺破皮肤，一滴血珠顺着脖颈滑落，滴在青铜柱上。
"叮——"
血滴接触青铜的瞬间，铜铃突然发出清越的声响。程默的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一把抓住左腕，与那股操控自己的力量对抗。僵持间，他的余光瞥见青铜柱底部刻着一行小字：
"守树者见血则契成"
电光火石间，程默猛地偏头，剪刀擦着脖子划过，深深扎入左肩。剧痛反而让他夺回了身体控制权。他踉跄后退，撞翻了墙角的木箱——箱里哗啦啦倒出一堆老照片。
其中一张大幅黑白照飘到程默脚边。照片上的母亲穿着月白旗袍，站在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怀中抱着两个襁褓。左边的婴儿襁褓上别着银剪刀，右边的则系着红绳。但右边的婴儿被用红墨水画了个大叉，几乎盖住整个小脸。
翻到背面，褪色的钢笔字写着：
"留阳去阴，槐君应允。癸巳年七月初七摄，是夜默儿高热不退。"
日期正是程默七岁那年突发"脑膜炎"住院的日子。照片边缘还粘着半张医院收据，患者姓名栏写着"程槐"。
"原来如此......"程默的指尖抚过那个被划掉的婴儿，"发烧那晚，他们把我扮成了程槐......"
铜铃突然剧烈摇晃，发出急促的警报声。程默抬头，看见悬浮在空中的陶俑碎片正逐渐拼合形，而青铜柱上的锁链"哗啦啦"自动解开，那具小骸骨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骸骨的右手腕上，银镯子叮当作响。当它转向程默时，空荡荡的眼窝里亮起两点幽绿的光。
"哥哥......"骸骨的下颌骨开合，发出陶俑里听过的哭声，"你为什么......还活着？"
程默的左臂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低头看去，那些木化纹理正疯狂蔓延，己经覆盖了半个胸膛。与之相对的，小骸骨身上竟渐渐长出筋肉，尤其是右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
"阴阳相替......"程默突然明白过来，"它在吸收我的生命力！"
他挣扎着抓起银剪刀，可骸骨的动作更快，细小的指骨猛地刺进程默木化的左臂。一阵剧痛过后，程默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左手彻底失去了知觉——而骸骨的右手己经长出了完整的皮肉！
铜铃突然飞起，重重砸在骸骨天灵盖上。伴随着"咔嚓"脆响，头骨裂开一道缝，里面飘出一缕黑气，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婴儿面容。
照片上的母亲突然渗出鲜血，那些血珠在相纸表面流动，渐渐组成一行新字：
"默儿，真正的契约在镜子里"
骸骨发出刺耳的尖啸，扑向程默的咽喉。千钧一发之际，程默用银剪刀划破自己的右掌，将血抹在铜铃上。
"叮——！"
震耳欲聋的铃声中，铜铃炸裂成无数光点。骸骨被光点包围，发出凄厉的哭喊，新生的皮肉如蜡般融化。当最后一个光点消失时，地上只剩下一具普通的小骸骨，和一张飘落的黄纸。
程默捡起黄纸，上面用血写着：
"换命契：以长子阳寿续次子魂。立契人：程建国"
签名下方按着两个小小的血手印，一大一小。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月光透过地窖的缝隙照进来，正好落在青铜柱上。程默这才看清，柱身空着的那个位置，刻的不是"程"字，而是——
"程默"
黎明前的西厢房静得可怕。程默拖着半木化的身体爬出地窖，每移动一寸，左半身的树枝就与地板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铜铃碎片散落在口袋里，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像是某种警告。
缝纫机不知何时停止了运转。程默踉跄着走近，发现那块绣着他旧衬衫改造成的"守树"法衣己经完成，此刻正平平整整地铺在机台上。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法衣旁边多出了一块绣品——老槐树的根系盘结成网，包裹着两个小人。左边的小人木纹缠身，右边的小人则浑身血红，两根红线从他们心口位置延伸出来，在树根处打了个死结。
"双生......"程默的指尖触碰绣品，那些红线突然蠕动起来，像活物般缠绕上他的手指。他猛地抽手，带到了缝纫机旁的针线盒。
线盒里滑出一本薄册子，封面用蓝布装裱，上面绣着"绣样集"三个字——是母亲的遗物。翻开内页，里面全是各种刺绣图案的样本，每一页角落都标注着日期和奇怪的数字。
程默突然想起母亲曾是数学老师。他强忍左臂的疼痛，用右手快速翻阅，发现那些数字其实是坐标——对应绣样上特定位置的针脚走向。当他按照日期顺序将坐标连起来后，得到八个字：
"活祭双生，阴阳相替"
与陶俑内黄纸上的咒文一字不差。
绣样集最后几页被撕掉了，但残留的页根处能看到些许墨迹。程默将页面对准晨光，透过纸张隐约辨认出是一张人体示意图，心脏位置画着棵小树，树根延伸向西肢百骸。图旁标注：
"槐种生根处，银剪可断之"
窗外突然传来"沙沙"声。程默抬头，看见老槐树的枝条正透过窗缝伸进来，嫩绿的叶片上带着晨露，那些露珠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血红色。最粗的一根枝条顶端，挂着个小小的布包——正是之前树上的那个，现在完全展开了，露出里面干枯的脐带和一枚生锈的银针。
缝纫机突然自动启动，针头疯狂地上下穿刺，将程默的木化左臂衣袖和绣品上的"木纹小人"缝在了一起！程默挣扎着去够银剪刀，却发现自己的右手也开始木化，指尖己经变成细小的树枝。
"原来这就是'阴阳相替'......"程默看着绣品上那个"血红小人"越来越清晰的面容——正是七岁时的自己。而"木纹小人"则逐渐变成弟弟程槐的模样。
千钧一发之际，晨光移到了墙角的穿衣镜上。镜面泛起涟漪，浮现出母亲模糊的身影。她手中也拿着一把银剪刀，正对着镜子做出剪断的动作。
程默福至心灵，用己经木化的右手艰难地抓起银剪刀，对准自己左胸——那里皮肤下隐约可见树枝状的纹路正在跳动。剪刀尖刺入皮肤的刹那，整个西厢房剧烈震动，所有红线齐齐断裂！
绣品上的两个小人突然交换了位置——血红的程槐被根系吞没，而木纹的程默则挣脱出来。现实中，程默的左臂"咔嚓"一声折断，掉在地上的部分瞬间枯朽成灰。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疼痛，反而有种解脱般的轻松。
镜子里的母亲露出微笑，抬手在镜面上写了个"火"字，然后指向祠堂方向。随着她的动作，镜面突然映出祠堂的全景：七口棺材中的第六口正在剧烈震动，棺盖上浮现出与程默胸口一模一样的树纹。
缝纫机"啪"地停下，最后一根红线自动打结。程默凑近看去，发现绣品上的图案变了：老槐树正在燃烧，树下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举着火把，一个抱着婴儿。
绣线在火光处用了特殊的金线，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组成一行小字：
"双生归一，契约可破"
程默的断臂处突然一阵麻痒，他低头看见新鲜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而掉在地上的那截枯枝，则化作了灰烬，灰烬中露出一把古老的黄铜钥匙——与七叔公给的青铜钥匙形制相同，但更加精巧，柄部刻着个"祭"字。
远处祠堂传来钟声，仿佛在催促着什么。程默握紧两把钥匙，看向镜中的母亲。她的嘴一张一合，虽然没有声音，但口型分明在说：
"快走，他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