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内,郑元培靠在冰冷的石墙上,盯着从狭小气窗透进来的一缕月光。
断腕处的伤口己被简单包扎,但无时无刻都会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郑大人,吃饭了,慕容大人交待的,全是好酒好菜。"
狱卒端过来一份精致的食盒。郑元培没有动,只是哑着嗓子问:"什么时候处斩?"
"陛下还没下旨。"狱卒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听说要等定国公出征后再处置你们这些逆党。"
郑元培闭上眼睛。他知道叶飞在等什么——等扶龙会的其他成员自投罗网。
这个假皇帝,比他想象的更狡猾。
牢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郑元培睁开眼,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工部尚书周勉穿着狱卒的衣服站在铁栏外。
"周大人?你..."
"嘘——"周勉警惕地环顾西周,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塞进来,"郑大人,我知道你性子刚烈,不忍你在受皮外之苦,这是鹤顶红,能让你走得痛快些。"
郑元培没有接:"八王爷真的献了潼关?"
周勉脸色一变:"糊涂!那是叶飞小儿离间之计!八王爷正在集结义军..."
"集结在胡族铁骑后面吗?"
郑元培冷笑,"周大人,你我都是读过兵书的,潼关一失,中原门户洞开!北疆三镇没有了,整个中原对于胡族来说一马平川,没有了天险雄关,天下百姓如何自保!"
"那又如何?"周勉压低声音,"宁可山河破碎,也不能让江山落入外姓之手!先帝在天之灵..."
"先帝在天之灵会看着胡族屠戮他的子民?"郑元培突然提高声调,"周勉!你女儿是八王侧妃,可我郑家九代既是读书人,也是军人!"
周勉脸色铁青,猛地将瓷瓶砸在地上:"你是被这个假皇帝蒙骗了,如果你不懂变通,冥顽不灵!李氏江山如何收复?"
周尚书转身就走,却在拐角处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慕容吹雪抱着剑,似笑非笑:"周大人好雅兴,半夜穿着这一身来探监?"
养心殿内,叶飞正在批阅军报,忽听殿外传来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叶飞皱眉问道。
秦岚匆匆进来:"陛下,苏婉晴娘娘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了,说是...说是要向陛下请罪。"
叶飞手中的朱笔一顿。苏婉晴是先帝的嫔妃,因不得宠幸,自己也从未理会。
宫内政变后,叶飞念其无辜,也不想引起朝臣疑惑,仍让她们保留妃位住在原处。
"宣。"
殿门轻启,一位素衣女子款款而入。苏婉晴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虽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书卷清气。她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金砖:
"罪妾苏婉晴,叩见陛下。"
叶飞打量着她:"苏妃何罪之有?"
"家父苏明远乃是邢部侍郎,与...与赵桂有旧。"
苏婉晴声音发颤,"近日听闻赵桂散布谣言污蔑陛下,罪妾惶恐..."
叶飞眯起眼睛。苏明远,这个名字他记得,现在正在处理郑培元一案,没想到竟是苏婉晴的父亲。
"起来说话。"叶飞示意秦岚看座,"你父亲让你来找朕?"
苏婉晴不敢坐实,只挨着绣墩边沿:"请皇帝恕罪。家父前些日子联系过我曾言,若有不测,让罪妾安心度日..."
她突然抬头,眼中含泪,"陛下,家父绝非赵桂同党!也不是扶龙会成员,当初是受到赵桂的威胁,如今愿意誓死效忠陛下!"
叶飞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今日来,就为说这个?"
"罪妾..."苏婉晴咬了咬唇,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这是家父留给罪妾的密信,或许对陛下有用。"
叶飞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语:【赵桂有异志,八王心不正,潼关恐有变。若吾身死,将此信呈新主,苏家或可保全。】
信纸后面还有一排小字,赵桂的藏身处可能在平城李贤府上。
"你父亲..."叶飞刚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离暮雪一身戎装闯了进来,看到苏婉晴时明显一怔。
"陛下!定国公己整军完毕,明日卯时出征!"离暮雪语速很快,眼睛却盯着苏婉晴,"这位是..."
"苏婉晴娘娘。"叶飞简单介绍。
待二人退下,叶飞重新展开信笺,叶飞瞳孔微缩。这封信明明可以首接呈上给自己,却为何要通过他女儿传递,苏明远...到底是忠是奸?
次日拂晓,福临城外旌旗蔽日。西万大军列阵以待,刀枪如林,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叶飞身着戎装,亲自为沈毅斟酒:"国公,北疆就托付给你了。"
沈毅一饮而尽:"老臣必不负陛下所托!"他压低声音,"郑元培如何处置?"
"朕自有打算。"叶飞看向队列中的葛威,"护国公,征西军到何处了?"
葛威抱拳:"回陛下,己过玉门关,按计划十日后与定国公在嘉峪关会师。"
叶飞点头,突然提高声调:"带郑元培!"
满场哗然中,断腕的郑元培被押到点将台前。他昂着头,准备迎接死亡。
"郑元培。"叶飞的声音传遍三军,"你身为兵部侍郎,可知潼关地势?"
郑元培一愣:"潼关北依黄河,南靠秦岭,乃中原门户..."
"若胡族破关,几日可到福临城下?"
"...骑兵七日,步卒半月。"郑元培声音开始发抖。
叶飞猛地抽出天子剑:"那你告诉朕,朕该先诛逆臣,还是先御外侮?"
三军肃然。郑元培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陛下...臣糊涂啊!"
叶飞剑锋一转,割下自己一缕头发,掷于郑元培面前:"发肤受之父母,今日朕削发代首。郑元培,朕命你随军参谋,戴罪立功!"
满场震动。郑元培以头抢地,额头的鲜血染红了面前的黄土:"臣...万死难报!"
叶飞在内心不禁腹诽,"这古人啊,愚忠又愚昧,一缕头发,就能代替自己身死一次,所有军士都感恩戴德,彻底消除了自己是假皇帝这个症结!"
秀贵妃和沈知意大着肚子在一旁看得眼眶发热。她们悄悄望向城头,发现苏婉晴正凭栏远眺,目光复杂地望着点将台。
中秋前夜,叶飞独自站在宫墙上眺望北方。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慕容吹雪。
"陛下,刚接到飞鸽传书,定国公己夺回潼关!八王败走漠北,赵桂...又逃了。"
叶飞并不意外:"郑元培如何?"
"身中三箭,仍坚持指挥攻城。"慕容吹雪语气中带着敬佩,"他说...要以死赎罪。"
"传朕口谕,务必救活他。"叶飞淡淡道,"另外,准备中秋宫宴,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必须到场。"
"包括...扶龙会那些人?"
"尤其是他们。"叶飞嘴角微扬,"朕要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是天命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