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盘坐在炼器炉前,指尖灵火吞吐,一枚通体莹白的棋子在他掌心缓缓成型。
棋子表面隐有星芒流转,落在棋盘上竟自行吸附,纹丝不动。
“哈哈哈,成了!”他满意地掂了掂棋子,转头对陈巧倩笑道:“夫人你看,这‘星纹玉子’可比凡俗棋子强多了,落子时还能——”
“还能把客人吓跑。”陈巧倩抱臂倚在门框上,红唇抿成一条直线,“三级材料‘寒星玉’,一小块市价就要八十灵石,你拿来炼围棋?”她掰着手指冷笑,“棋盘用‘玄龟甲’,棋罐用‘紫雷竹’,这一套下来够买三件上阶法器了!斗法起来威力却和中阶法器差不多,你让我怎么跟客人报价?说这是元婴老怪喝茶用的雅玩?”
“元婴老怪才不用这么低级的东西呢,哈哈,我若是日后元婴,定然用八级妖兽材料打造一副棋。”
“你敢?这么败家怎么可能进阶,还元婴呢。”陈巧倩气不打一处来。
一旁的汪凝低头憋笑,肩头微颤,手中账本差点拿不稳,知道了这陆长老这些年在这小店有多荒唐。
陆远讪讪摸了摸鼻子:“咳……炼器之道,重在感悟……”
“感悟个鬼!”陈巧倩一把抢过棋子,”今晚之前,给我炼十把‘青锋剑’补库存!不然我就把这套棋熔了当添火料!”
汪凝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嗯?有人来了,咱们出去吧。”
“陆远你别转移话题……”陈巧倩赶忙跟了过去。
赵瑞霄没有任何招呼,直接推门而入,身形已如风中残烛,灰白的长发散乱,连那一身结丹后期的威压都溃散得七零八落。
“老夫就剩下几口气了,那棋局老夫参悟百年未解,今日来问最后一问,你可有答案?”
“哦,就那个最后一道死活题啊?解了。”陆远轻描淡写的说道。
“什么?!”
赵瑞霄猛地瞪大双眼,干枯的手指“咔”地捏碎了茶盏。
解了?!
这他妈怎么可能?!
他当年为这棋局走火入魔三次,这小小结丹初期修士,才接触棋道几年?!
“你……你莫要戏耍将死之人!”
赵瑞霄浑身灵力暴涌,却又被寿元枯竭的反噬压得咳出黑血,
“若敢欺瞒,老夫拼着魂飞魄散也要……”
陆远叹了口气,随手从柜台下抽出一张棋盘,连续落下数枚棋子。
最后“啪”地落下最后一枚黑子。
就这一子。
赵瑞霄的表情凝固了。
他死死盯着棋盘,瞳孔剧烈收缩,像是见了鬼,不,比见鬼还恐怖!
那枚黑子竟如天劫劈落,生生斩断了棋局中纠缠百年的死劫!
“大舍……方有大得?”赵瑞霄喃喃自语,突然癫狂大笑,笑得老泪纵横,“哈哈哈哈!老夫竟被一记‘送子求败’困了百年!蠢!蠢啊!”
赵瑞霄望着棋盘,忽然沉默下来。
他先是怔怔出神,随后嘴角微微抽动,似笑非笑,又似在叹息。过了片刻,竟低声笑了起来,可笑声里却无半分欢愉,反倒像是自嘲。
陆远见他神色古怪,不由问道:“前辈,您上次来时,我看您至少还有十几年寿元可活,怎么如今……”
赵瑞霄摇了摇头,嗓音沙哑:“我心存侥幸,强行冲击元婴。”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结果嘛……自然没什么意外,反噬之下,就成了这副模样。”
陆远默然。
赵瑞霄却不再多言,只是低头看着棋盘,眼神渐渐涣散,像是透过棋局看到了什么更遥远的东西。
五百年的修行,五百年的执念。
他这一生,见过太多修士为机缘争得头破血流,自己也早已习惯独来独往。不肯与人分享,不肯与人联手,总觉得只要攥紧手中的东西,就能走得更远。
可如今,临到坐化之际,他才忽然明白,原来这棋局困住他的,从来不是棋艺高低,而是他的心。
“大舍方有大得……”
他想起那些故人。
当年有位挚友,寿元将尽时求他相助,只差一味灵药便能炼成破境丹。
可他却因私心未给,想着自己日后或许用得上。
后来那人坐化,而他结丹后,只能孤身一人闯秘境,经常被数名修士联手逼退,眼睁睁看着机缘落入他人之手。
若当初肯舍那一味灵药,或许今日,自己也能多一分叩问元婴的机会。
原来,这一局棋,困住的不是棋子,而是他自己。
他缓缓闭上眼,嘴角却浮起一丝释然的笑。
“陆小友,多谢。”
这一声谢,不单是为棋局,更是为这迟来的顿悟。
他抬手一挥,一杆通体暗青、戟刃如霜的长戟凭空浮现,悬浮于陆远面前。
戟身隐隐有龙纹游动,煞气内敛,显然是一件上品法宝。
“此戟名为‘断岳’,随我征战三百余年,今日便赠予你了。”
他又取出三株灵草,一株赤红如火,叶片如刃;一株通体银白,花蕊如星;最后一株则青翠欲滴,茎干上缠绕着淡淡紫气。
“‘赤刃草’、‘星髓花’、‘紫云藤’,皆是结丹期难得之物,也一并给你吧。”
陆远郑重接过,还未开口,却见赵瑞霄已站起身,指尖凝聚出一团炽白火焰。
“我这一生,树敌不少,可不想死后被人炼成尸傀。”他笑了笑,火球倏然落下,整个人瞬间被烈焰吞没。
火光中,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一句飘散在风中的低语。
“修仙之路……终究是与人同行,才能走得更远啊……”
汪凝望着赵瑞霄的消散,昔日结丹后期大修,此刻却连灰烬都未留下半分,“前辈走得...倒是干脆。”
账本上墨迹未干的数字突然变得可笑,百年经营,终究抵不过时间流逝。她悄悄看向陆远手中的断岳戟,这法宝再过千年也会存在,可炼器之人呢?此刻有些理解,陆远为何行事如此随心了。
陈巧倩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她正死死攥住陆远的袖口,指甲几乎扣坏布料。赵老头临终那句“与人同行”像根刺扎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