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家里几个大人孩子都回去睡觉后,林秀萍和许光柱两人又摸黑走到阶沿坎,把晾在那儿的好几个大簸箕一一端回了堂屋。
“唉!那个晓得耕娃是从哪儿学的这些本事!”林秀萍拿起簸箕里晒着的防己根等,忍不住叹了口气。
听见老伴叹气,许光柱先抬眼看了看她,目光又扫过堂屋里堆放的簸箕,开口道:“你管他哪儿学的!你只要清楚,耕娃是个有福气的娃儿,他愿意教他大哥二姐,这就够了。莫去打听那些有的没的!”
“我也晓得这个道理,”林秀萍压低了点声音,“反正不管他在哪儿学的,他都是我儿子,这点没变就行了!”
“行了,先给我烧点热水烫烫脚吧。今天走这一天的山路,我这脚杆都要走断了!”许光柱一边说,一边揉着酸痛难忍的膝盖和小腿。
去恶水那地方可不像去县城。
恶水藏在尖峰岭最深处,山高路远,那山路曲里拐弯,陡得很。加上许光柱腿上本来就有老风湿,走这么远的路,更是遭不住。
“要不要给你放两块姜进去?”林秀萍看着老头子难受的样子,心里也揪着疼。
“要!把姜敲碎了放进去,跟水一块儿煮!”许光柱连忙应道。
林秀萍转身去厨房拿了几块老姜,在案板上“笃笃”几下敲开拍碎,丢进了烧水的壶里一起煮。
水烧得滚烫,林秀萍把热水倒进洗脚盆里。许光柱也顾不得水烫,迫不及待地把又酸又胀的双脚泡了进去。
“嘶——哈……烫是烫点,可这劲儿一上来,真是安逸惨咯!”滚烫的水激得他首吸凉气,嘴里却还硬气地夸着舒服。
不过这热水烫脚确实有奇效,那股钻心的酸疼劲儿被热气一逼,顿时就松快了不少。
等水慢慢温下来,不那么烫脚了,许光柱才把脚提溜出来,凑近火坑烤干。
接着,他拿起那瓶用雷公虫(蜈蚣)泡的药酒,倒了些在手掌心,对着膝盖和小腿就是一阵猛搓。
他下手狠,使劲地揉,把皮肤都揉红了——这是山里人传下来的土法子,都说管用。
说起这“雷公虫”,也不光是山里人怎么叫它,我国南方多地(如贵州、湖南、西川、重庆、湖北等地)的方言或民间俗称中均有类似说法,也是有缘由的。
这种虫子喜欢阴湿地方,常躲在石头缝、烂木头和土洞里。
可一到快打雷下雨前,洞里闷热潮湿,气压又低,它们就爱爬出来透气;雨过天晴,也常出来找东西吃。
这活动的时间,可不就跟“雷公”打雷下雨的时候撞上了?老辈人就给它们安了这个名儿。
这药酒,最要紧的是酒,用的是自家烤酒时接出来的头酒,度数高得很,足有七八十度,能把雷公虫身上的毒性给泡出来。
山里人相信这个,觉得这带毒性的东西泡了烈酒,就能“以毒攻毒”,赶走身上的风湿寒气。再加上烈酒本身活血,擦上去热辣辣的,揉开了,那酸疼劲儿确实能暂时压下去。
许光柱揉得膝盖发红发热,感觉药劲儿渗进去了,这才算完事。他收拾好药酒瓶子,拖着总算松快了些的腿脚,回里屋睡觉去了。
许光柱睡下后,林秀萍没急着休息。她仔细地把火坑里还闪着红光的余烬拨散开,又小心地覆上一层冷灰,确认火星子都灭得透透的,一丝烟气也没了,这才放心地摸黑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