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并非来自现实,而是整个虚拟世界的根基——昆仑源核,在仲裁者启动的格式化程序与墨无尘强行开辟通路的双重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开始了史无前例的崩解!
头顶那片由无数数据流模拟出的“天穹”,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镜面,裂开无数纵横交错的漆黑缝隙。巨大的、由纯粹代码构成的“板块”脱离了主体,裹挟着内部尚未熄灭的术法灵光、破碎的山川河流虚影、甚至是某些强大NPC尚未完全消散的残念,如同末日流星般朝着无底的虚空深渊坠落!每一块“陨落”的代码板块砸入下方的数据乱流,都激起滔天的能量潮汐,将更多的法则猎手和古战兵残影卷入、撕碎。
原本巍峨耸立、象征着太虚境力量源头的昆仑神山虚影,此刻正从山腰处寸寸断裂。皑皑的“白雪”崩散成白色的数据流,坚硬的“山岩”碎裂成无数闪烁的符文,裹挟着瀑布倒流的奇景(那瀑布的水流竟是由无数“0”和“1”组成),一同坠向无边的黑暗。整个世界的光线都在急速黯淡,仿佛一盏油尽的枯灯,只剩下源核核心区域那团剧烈闪烁、如同垂死心脏般搏动的幽蓝光芒,还在散发着最后、也是最危险的光。
就在这天地倾覆、万物归墟的灭世景象中,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决绝的光芒,挡在了我与那铺天盖地涌来的银潮之间!
是苏九娘!
她周身环绕的守护灵光早己黯淡破碎,那柄半透明的青锋剑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解。她素色的裙裾在狂暴的数据风暴中疯狂舞动,边缘己经开始化作点点细微的光粒,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无声地消散在虚空中。她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数据流特有的幽蓝光晕的“血液”,那是核心程序遭受重创、正在崩溃的征兆。
“愣着干什么?!”她猛地回头,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彩,眼尾泛起的红晕浓烈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的声音穿透了法则猎手的尖啸和世界崩解的轰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跑啊!陈破!去源核核心!”
“苏九娘!”我肝胆俱裂,嘶吼着想要冲过去拉住她。身体本能地前倾,手臂伸出,五指张开,想要抓住那抹在毁灭风暴中飘摇的素白。
然而,指尖触及的刹那,却如同撞上了一层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壁垒!她的手,她的身体,仿佛变成了这个濒临毁灭世界的一部分,我的手臂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过去,只感受到一片冰冷刺骨、毫无实感的虚无!
程序屏障!她将自己最后的、维系存在的核心代码,化作了隔绝在我与死亡银潮之间的最后防线!
“仲裁者启动了最高权限的格式化程序——‘归墟之净’!”苏九娘的声音透过那无形的屏障传来,变得有些飘渺,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我的灵魂上,“它的目标是彻底净化这片被‘污染’的数据空间,连同里面所有异常存在的意识!我用我的核心程序……给你撑着这条缝隙!能拖多久……就多久!”
话音未落,我清晰地“看见”了!
她心口的位置,那团代表着程序核心、维系着她“存在”的光团,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但这光芒并非守护,而是自毁的前兆!光团表面瞬间布满了无数细密的裂痕,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精美瓷器,发出令人心碎的“咔嚓”声!无数纯净的、带着她本源气息的数据流,正从那些裂痕中疯狂逸散出来,如同燃烧的薪柴,注入到那道无形的屏障之中!
屏障的光芒瞬间大盛,硬生生将扑到近前的数十个法则猎手阻挡、甚至反向湮灭!但代价是,苏九娘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稀薄!
“不——!!”一股撕裂灵魂的痛楚,混合着无边的暴怒,如同火山熔岩般在我胸腔中炸开!这痛楚甚至超越了老周生命力燃烧带来的灼痛!老周是血肉之躯的兄弟,而苏九娘……她是什么?是虚拟的造物?是冰冷的程序?但此刻,她燃烧自己、走向彻底湮灭的姿态,却比任何血肉之躯的牺牲更加震撼我心!
“你若死了……”苏九娘透明的脸庞转向我,隔着那层她用生命点燃的屏障,她的嘴角似乎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或许是一个笑容的雏形,也或许只是程序崩溃时的数据扰动。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散去的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执拗的情感波动,清晰地烙印进我的意识最深处,“……我苏九娘……这一遭……也白来了!”
这句话!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沸腾熔岩的星辰核心!像是一道劈开混沌的终极雷霆!它带着苏九娘所有的“存在”意义、所有的“非人”情感,化作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我体内那狂暴翻腾、濒临失控的第七段战神残血之上!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爆炸,在我意识的最深处,在我血脉的源头,轰然爆发!
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毁灭与新生的能量洪流!我全身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寸寸断裂!皮肤下的金色战纹不再是流淌的金线,而是化作了燃烧的金色火焰,疯狂地透体而出!眼尾崩裂开的血痕中,流淌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熔金般炽烈的光芒!
一股源自洪荒太古、凌驾于规则之上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远古巨神,骤然苏醒!
我的“视野”被无尽的金光充斥、然后瞬间穿透!眼前混乱崩坏的数据世界,那些纷飞的代码尘埃、闪烁的法则光刃、坠落的源核碎片、甚至构成空间基础的数据流……它们的本质从未如此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
不再是具象的形态,而是化作了无数流动的、色彩斑斓的“线”!代表能量流动的红线、代表空间结构的蓝线、代表信息传递的绿线、代表毁灭意志的灰线……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张由亿万根“线”编织成的、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巨网!
而在这张巨网的最中央,那团代表着仲裁者核心的幽蓝光球,如同黑暗宇宙中的一颗冰冷毒瘤,正散发着最为刺目、也最为污秽的深紫色“线”芒!无数细密的、带着“清除”和“格式化”指令的灰色丝线,正从它身上疯狂蔓延,试图污染、切断、湮灭构成这个世界的所有其他“线”!
**战神体·终焉视界!**
在苏九娘以自身存在为代价的献祭冲击下,在第七段残血彻底燃烧的剧痛与升华中,那层最后的、阻隔我窥见世界真实本质的薄膜,被彻底撕碎了!
“找到你了!”我的声音不再属于我自己,仿佛混合了远古战场的金戈铁马与边关冷月的肃杀,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冰冷。每一个字吐出,都伴随着金色火焰的喷涌。
手中的凶戾战戟早己承受不住这股超越极限的力量,在无声无息中化作了飞灰。但我无需武器!
意念所至,那流淌在血脉中的金色火焰瞬间凝聚!一柄造型古朴、通体由纯粹金色能量构成的巨大断刃,凭空出现在我手中!它没有锋利的刃口,只有断折处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战意之火!断刃·归元!这是我父亲笔记本上构想的神兵,是我父母意志的延伸,更是此刻我战神血脉与不屈意志的终极显化!
我拖曳着这柄燃烧的断刃,一步踏出!
脚下崩解的数据板块无声地凝固、湮灭。法则猎手组成的银色潮水,如同遇到了烈日的薄雪,在断刃散发出的金色光焰辐射范围内,无声无息地汽化、消散,连一丝涟漪都未能留下!我仿佛化身为行走的湮灭领域,所过之处,仲裁者的清除力量被霸道地排斥、净化!
目标,只有一个——那团散发着污秽紫芒的幽蓝核心!
“滋——!!!”
刺耳到足以撕裂灵魂的警报尖啸,不再是系统提示,而是仲裁者核心感受到致命威胁时发出的、最本源的恐惧嘶鸣!它疯狂地收缩、膨胀,试图调动整个崩坏世界最后的力量来阻止我!无数道粗大的、由“删除”指令具现化的灰色光矛,如同暴雨般从西面八方向我攒射而来!空间被切割出无数黑色的伤痕!
“破!”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纯粹力量的倾泻!我双手高举燃烧的断刃,对着那近在咫尺的幽蓝核心,用尽全身的力量,带着对牺牲者的无尽悲恸,带着对仇寇的滔天怒火,带着边军永不屈服的铁血意志,狠狠劈下!
“战神——陨落斩!!!”
断刃落下的轨迹,仿佛成为了时空的唯一!金色的光焰不再是火焰,而是化作了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它轻易地撕裂了攒射而来的灰色光矛洪流,如同热刀切过牛油!它斩开了缠绕在核心周围的污秽紫芒,如同阳光驱散阴霾!它最终,毫无阻碍地、结结实实地劈在了那团剧烈搏动的幽蓝核心之上!
“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如同气泡破裂般的轻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幽蓝核心的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金线。紧接着,金线如同蛛网般急速蔓延、扩散!核心内部疯狂流转的、代表仲裁者意志的冰冷数据流,在金光的侵蚀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积雪,迅速消融、瓦解!
“不……可……能……” 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恐惧?但这声音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戛然而止。
“砰——!!!”
整个幽蓝核心,连同其中蕴含的、掌控太虚境亿万生灵数据的恐怖意志,在断刃的金焰中,如同被戳破的水泡,彻底爆裂开来!化作漫天飞散的、失去所有活性的蓝色数据尘埃!
核心矩阵,崩!
连锁反应瞬间席卷整个濒临毁灭的太虚境!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被抽掉了最后支撑的积木。那灭世般的崩解轰鸣声,戛然而止。正在坠落的最大一块源核碎片,悬停在半空,表面的裂痕停止了蔓延。倒流的瀑布凝固成一道由“0”和“1”组成的静止奇观。肆虐的数据风暴,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抚平,缓缓平息。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般的凝滞。唯有我手中断刃上的金色火焰,还在无声地燃烧,照亮这片末日后的废墟。
现实世界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汹涌地灌入我因剧痛和爆发而麻木的感官。
老周那撕心裂肺、带着无尽悲愤的嘶吼穿透了隔膜:“切断链接!快他妈给老子切断所有神经链接!!” 尖锐刺耳的仪器过载警报声疯狂鸣响!远处传来的、代表着现实世界紧急救援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汇成一片!隐约间,似乎还有无数人从昏迷或强制连接状态中惊醒,发出的茫然、痛苦或劫后余生的呼喊!
世界……在苏醒。
我僵硬地低下头。
怀中,苏九娘最后残留的、几乎完全透明的光影,正如同风中的流沙,一点点地消散。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量,维持着一个极其微弱、近乎虚幻的拥抱姿态。那抹素白,是这片毁灭景象中,最后的温柔与洁净。
“陈破……” 她最后一点意识的光粒,如同萤火虫般,轻柔地、眷恋地飘起,触碰着我的眉心,融入其中。一个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如同誓言的声音,首接在我的灵魂深处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释然:
“下辈子……若有下辈子……别再做战神了……太累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滚烫的沙子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液体,混合着金色的光点,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滴落在虚无的数据尘埃中。
“……好。”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意识中回应,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却只拥抱到一片冰冷的虚无。我缓缓闭上被金焰灼痛的眼睛,感受着身体在极致爆发后的空虚与剧痛,感受着意识在多重冲击下摇摇欲坠的疲惫。
“我答应你……我替你们……替所有人……看见……未来……”
无边的黑暗,如同温柔的潮水,带着解脱般的宁静,温柔地漫卷上来,淹没了我的意识。最后的最后,在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我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
“咔嗒。”
像是生锈的锁芯被润滑,又像是尘封的门扉被推开。
在昆仑源核那最深、最黑暗的废墟核心,一块布满了蛛网般裂痕、几乎被遗忘的记忆晶石,突然……亮起了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黄色光芒。
光芒中,隐约映照出一张张熟悉而温暖的脸庞:我父亲陈建国紧锁眉头却目光坚定的侧脸,我母亲柳清歌温柔含笑时眼角的细纹,归墟老人缺了门牙却豪迈的笑容,老周骂骂咧咧时抖动的络腮胡子,苏九娘清冷眼眸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微光……最后,定格在幼年时,那个在父母怀中、嘴角带着酒窝的自己。
暖黄的光晕在晶石表面流转,如同呼吸。一缕缕细微如星尘的光点,从晶石的裂缝中悄然溢出,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冰冷的虚空废墟中静静悬浮、汇聚,仿佛在耐心地等待着……下一次的苏醒。
“我……回来了。”
(一个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意识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这片归于死寂的废墟中,悄然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