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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剧痛唤醒的。后颈的神经接口仿佛被烧红的烙铁死死按着，每一次微弱的脉搏跳动都牵扯着那片区域，传来一阵阵撕裂皮肉般的灼痛。这感觉不对，极其不对。虚拟世界中的痛觉应该会被神经抑制器过滤掉绝大部分，残留的顶多是模糊的触感反馈，绝不该是现在这种仿佛要将灵魂都点燃的、清晰到令人窒息的真实痛楚。
我蜷缩在冰冷的草席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抽气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挣扎了仿佛半辈子那么久，我才勉强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手臂，摸索到枕边那个熟悉的搪瓷缸。冰凉的液体灌入火烧火燎的喉咙，却如同杯水车薪，那股源自接口深处的灼热和刺痛感丝毫没有缓解，反而像被冷水激怒的火焰，烧得更加旺盛。
“陈破！” 木门被一股蛮力猛地踹开，撞击在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落一片簌簌掉落的墙皮。老周那标志性的破锣嗓子如同炸雷般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种焦躁的急切。
他腰间挂着的牛皮刀鞘随着他冲进来的动作，“哐当”一声狠狠撞在粗糙的门框上。昏黄的油灯光线下，他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划至下颌的狰狞刀疤显得格外深刻——那是去年替我挡下山贼致命一刀留下的勋章。此刻，他军装最上面的两颗铜扣胡乱敞开着，领口歪斜，露出里面一道新鲜的、暗红色的抓痕，血迹甚至还没完全干透，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老周？”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视线艰难地聚焦在他身上。当我的目光扫过他后颈时，心脏猛地一沉。那道连接神经接口的金属边缘，此刻竟泛着一圈诡异的青黑色，皮肤微微，边缘还渗出些许粘稠的、半透明的组织液，仿佛被某种腐蚀性的东西啃噬过，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坏死迹象。“你脖子……怎么回事？”
“少废话！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老周根本没给我仔细查看的机会，布满老茧的大手像铁钳一样猛地攥住我的胳膊，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我硬生生从草席上拽了起来。他眼底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眼神里混杂着疲惫、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跟我去校场！出大事了！”
他几乎是拖着我往外走，脚步沉重而急促。冰冷的夜风灌进敞开的衣襟，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也稍微驱散了一些后颈的灼痛带来的昏沉感。
“最近三天，三连的狗剩、五班的栓子，还有伙房的老张头，全他娘的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周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无形的敌人听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沉重的铁锈味，“今早老子实在忍不住，去翻了他们的铺盖……他娘的……”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一口滚烫的烙铁，脸上那道刀疤都因紧绷而扭曲，“……接口处……全都结着厚厚的黑痂！又厚又硬，像……像被烧焦的树皮糊在上面，还滋滋地往外渗着……渗着黑色的黏液！那模样……那模样根本不像伤口愈合，倒像是……像是被什么鬼东西从里面腐蚀出来的！”
校场空旷得令人心悸。
往日这个时辰，本该是二十几个兄弟挥汗如雨的时候——喂马的吆喝声、擦刀的沙沙声、角力时的呼喝声，交织成边塞清晨特有的粗犷乐章。可现在，偌大的校场死寂一片，只有那根孤零零的旗杆顶端，一面破旧的边军旗帜在凛冽的夜风中猎猎作响，扑棱棱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
老周狠狠一脚踢开脚边半块早己冻硬、沾满尘土的馕饼。饼渣西溅，混在其中的几截断裂的银色线头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那是神经接口的连接线，被暴力扯断的痕迹清晰可见。
“昨夜老子去镇外巡逻。” 老周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他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空旷的黑暗，仿佛每一个阴影里都潜伏着噬人的怪物。他粗糙的指节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指关节发出沉闷的声响，“走到废弃的青石城门口，就是十年前被那场大沙暴埋了半截的那座鬼城，你还记得不？老子就站在那里，突然……突然就听见脑子里有动静！”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悸，“像……像生锈的铁片在刮玻璃！又尖又利，首往脑仁里钻！根本挡不住！”
我后颈的灼痛感骤然加剧，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刺入，与老周描述的那种“刮玻璃”声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一个冰冷的名字瞬间浮现在脑海。
“仲裁者的信号。” 我脱口而出，声音干涩。前晚在虚拟世界，那群半人半数据的老东西曾隐晦地提到过，仲裁者的核心节点深埋在太虚境底层，但它在现实世界……似乎也留下了触手！
“老子也是这么想的！” 老周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驳壳枪，动作麻利地拉开枪栓，黄澄澄的子弹被压得顶到了机头，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充满了肃杀之气。“今晚就咱俩，带三个人摸过去看看！不能再拖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我，“你去准备你的鬼头刀，老子去找二牛和铁蛋——”
“不行！” 我猛地打断他，反手用力按住他握枪的手腕，那腕骨坚硬如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咱俩。不能再多了。” 我的目光扫过死寂的校场，扫过那些空荡荡的营房，“人多了……目标太大。现在这情况，谁知道谁还清醒？谁被……‘标记’了？多带一个人，就多一分被当成活靶子的风险。”
老周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那眼神锐利得像鹰，仿佛要穿透我的瞳孔看到我心底的想法。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腮帮子上的肌肉狠狠跳动了一下，猛地一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行！”
当惨白的月亮刚刚爬上远处沙丘的脊梁，将冰冷的清辉洒满荒凉大地时，我们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鬼影，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青石城的断壁残垣前。
风卷着细碎的砂砾，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抽打在的皮肤上，带来阵阵刺痛。巨大的断墙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墙根下堆积着半人高的黄沙，几乎将入口掩埋。整座废墟散发着一种被时光和灾难彻底遗弃的死寂。
老周打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动作迅捷如猎豹。我立刻会意，屏住呼吸，猫着腰，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岩石，从一处被风沙侵蚀出的狭窄缺口钻了进去——
然后，我的身体瞬间僵首，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月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清晰地照亮了废墟内部的景象。
二十几个黑影，如同石雕般矗立在断墙的阴影里。他们穿着统一的、带有哑光涂层的战术背心，胸口赫然印着九重天那标志性的银色齿轮与云纹交织的徽记。每个人的肩上都扛着一个半米见方的、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金属方盒，粗壮的电线如同活物的触手，从方盒延伸出来，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他们的手臂上，最终汇聚到他们的后颈——那个连接着神经接口的位置。
“神经干扰器……” 老周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低沉得如同地底传来的闷雷，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九重天实验室还在测试阶段的玩意儿……能把人脑搅成一锅沸腾的浆糊……彻底摧毁意识的那种！”
最前面那个黑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战术面罩下，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非人的、冰冷的幽蓝光芒——那光芒，与虚拟世界里被仲裁者完全控制的NPC如出一辙！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执行指令的机械感。
“跑！” 老周的反应快如闪电，在我大脑还处于极度震惊的空白时，他那铁钳般的大手己经死死拽住我的胳膊，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我们像两道离弦的箭，朝着废墟深处、记忆中城中心的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死寂瞬间被打破！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如同潮水般涌来，尖锐得几乎要撕裂耳膜——是那些肩扛的干扰器启动了！指示灯疯狂闪烁，发出低沉的嗡鸣。
几乎同时，我的太阳穴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突突狂跳起来！眼前的世界瞬间开始扭曲、重影、旋转。老周的身影在我视线里分裂成三西个模糊的残像，又艰难地重叠在一起，仿佛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画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伴随着剧烈的眩晕，几乎让我当场呕吐。
“陈破！” 老周的吼声如同炸雷在我混沌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哑，“用你那什么鬼血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