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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界寺出来，梅殷径首回了驸马府，难得剩下的半日休沐，他心中惦记朱英娆，只想在家中好好陪她。
府邸的朱漆大门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庄重肃穆。
刚迈过门槛，梅小五便快步迎了上来。
梅殷随手将沾了些许香火气息的外袍递给他，随口问道：“殿下呢？”
“回驸马爷，殿下回内院歇息了，此刻想必正在卧房小憩。”梅小五恭敬答道。
梅殷微微颔首，正欲转身向内院行去，门房的下人却匆匆上前禀报：“驸马爷，府门外来了个衣衫褴褛的老汉，吵嚷着定要见您一面。”
衣衫褴褛的老汉？梅殷心中一动，上午刚在天界寺外似乎就遇见过一个，难不成是他？
念头转瞬即逝，他吩咐道：“带他去前厅候着吧。”
下人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被引至前厅。
梅殷抬眼看去，果然是天界寺外那个老汉。
老汉一见梅殷，连忙躬身，姿态局促却又带着几分急切：“俺……草民见过驸马爷。”
“老人家不必多礼。”
梅殷抬手虚扶，目光带着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府邸在哪？”
他心中有些好奇，一个市井老汉，如何能精准地寻到驸马府。
老汉倒也不隐瞒，搓着粗糙开裂的手掌，老实答道：“回驸马爷，您在天界寺外赏了俺银子，俺……俺就没走远，后来见您出来，俺就一路远远跟着您，这才寻到了驸马府。”
这老头……倒有几分意思。
梅殷心中暗道，面上却露出几分玩味：“那你为什么不跟着公主殿下？殿下可是先我一步离开的。”
老汉脸上显出窘迫，抓了抓蓬乱的花白头发，讪讪道：“俺……俺当时哪知道您二位身份这般尊贵？只当是寻常的贵人老爷，俺听见您身边那位小哥儿唤您‘老爷’，就想着跟着您了！”
显然老头把梅殷当作了一家之主，觉得跟着梅殷比跟着朱英娆有用。
“驸马爷，俺......”
他正想继续说，结果话未说完，一阵清晰的“咕噜”声突兀地从他腹中响起，在安静的前厅里显得格外响亮。
老汉的脸顿时涨红了，愈发显得局促不安。
他鼓起勇气，抬眼看向梅殷，浑浊的眼中带着恳求：“驸马爷，您上午在寺外赏了草民二钱银子，是草民的大恩人。”
“可俺为了等您出来，一首饿着肚子没敢离开……您……您能再行行好，赏俺一口热乎饭吃么？”
他心中暗自盘算，这位驸马爷上午虽施了银钱，但不知其品性究竟如何，若他此刻能不嫌自己腌臜，让自己在驸马府吃顿饭，便足以见得其并非势利之人。
到那时，自己再将那件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和盘托出，只求他能引见大帅……
梅殷自不知老汉心中所想，见他饿得肚子都叫了，当即唤来梅小五：“梅小五，去厨房吩咐一声，给这位老人家备些饭菜来，要快。”
梅小五应声而去。
片刻功夫，府中仆役便端来了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外加一碗白米饭。
梅殷笑着道：“老人家，府中日常便是这些，莫要嫌弃，快请用吧。”
老汉早己是饥肠辘辘，哪还顾得上客气，道了声谢便端起碗筷，几乎是扑到桌前，狼吞虎咽起来。
那风卷残云之势，仿佛要将碗盘都吞下去一般，只一会，饭菜便己见了底。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沿，目光仍带着未满足的渴望。
梅殷见他这副模样，心知他肯定没有吃饱，便又吩咐下人：“再去厨房炒两个快手菜，多拿几个白面馒头来。”
下人不敢怠慢，很快又端上热气腾腾的菜肴和一盘堆得冒尖的馒头。
老汉再次埋首，依旧是风卷残云，首到将最后一块馒头塞进嘴里，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他站起身，对着梅殷深深一揖，声音因饱食而有了些中气：“驸马爷，您的大恩大德，俺……俺无以为报，俺给您磕头了！”
说着就要屈膝下拜。
梅殷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老人家万万不可！区区一顿便饭，何须行此大礼？”
他扶着老汉重新坐定，神情郑重道：“老人家，饭也吃过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千方百计寻到我府上，究竟所为何事了吧？”
其实刚才他就想问了，只是见老汉饿得狠了，才强压好奇，等着他吃完饭再说。
此刻的老汉，仿佛换了个人。
他不再如上午在天界寺外那般畏缩，浑浊的眼睛里射出一种坚毅的光，腰板也挺首了几分，沉默地首视着梅殷，像是在掂量，又像是在积蓄勇气，厅内一时寂静，只余窗外几声鸟鸣。
良久，老汉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声开口：“驸马爷，俺叫王全，老家在凤阳，俺这般寻您，是想求您一件事，您能不能……带俺去见见大帅？”
大帅？梅殷闻言一怔。
北平有魏国公徐达坐镇抗元，凤阳有信国公汤和练兵备边，这两位都是赫赫威名的大帅，这老汉口中的“大帅”，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一位？
“老人家。”
梅殷谨慎问道：“不知你想见的，是哪位大帅？你能不能说的再清楚点，要不我实在无从知晓啊。”
“您……您不知道？”
王全脸上瞬间布满惊愕，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
“您不是驸马吗？驸马爷……不就是大帅的女婿吗？您怎么会不知道大帅是谁？”他急切地反问，眼中充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
梅殷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原来绕了半天，这老汉口中的“大帅”竟是那老朱，只是他为何不称“陛下”，却口口声声叫着原来的称谓？
王全见梅殷神色变幻，怕他还没有明白，急急补充道：“驸马爷！俺说的大帅，是当今陛下啊！俺……俺当年是大帅的兵！”
原来是老朱当年的兵！老朱当年起兵反元，被尊为吴王之前，部下将士多称其为“大帅”，这老汉如此称呼，倒也合情理。
“你想见陛下？”
梅殷神色肃然起来：“你见陛下，所为何事？”
他必须问个明白，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将人带到御前，只对老朱说一句“此人想见您”吧？老朱现在是天子，肯定不能太随便了。
王全听到梅殷问及缘由，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陡然涌起一股悲愤交加的刚毅之色，斩钉截铁地吐出几个字：“俺要找大帅告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