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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朱元璋示意自己再多说点相权过大的危害，梅殷心领神会。
他看向神色复杂的朱标，再次拱手道：“殿下，那臣就再斗胆多说几句，若殿下觉得臣所言有失偏颇，或有悖圣贤之道，还请殿下及时指正。”
反正天塌下来有老朱顶着，再不济还有仁慈的马皇后呢！
朱标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妹夫请讲，孤……洗耳恭听。”
“殿下，臣先从最根本、最凶险的一点说起。”
梅殷语气突然变得沉重：“相权一旦失控膨胀，其终极之恶，便是架空皇权，乃至……干预神器，废立由心！此乃倾覆社稷之滔天大祸！”
他不再委婉，首接点出历史上的几个名人：“霍光行废立之事，视汉帝如提线木偶！天子于股掌之间！”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汉献帝形同虚设，满朝公卿，谁敢不从？！”
“宇文护更过分，弑君立幼，视君王性命如草芥猪狗！”
“此等巨奸，虽然没有行篡逆之实，但生杀大权，全都掌握在他们手中！就算不首接废立皇帝，也会控制东宫，扶植暗弱的幼主，以求长久操控神器！”
“至此，皇权尊严何在？天子威仪何存？江山社稷，岂不如累卵之危？！”
梅殷率先抛出这三个最具冲击力的典型，准备让朱标先慢慢消化消化。
“听见没？！标儿！”
朱元璋猛地一拍摇椅扶手，大声说道：“梅殷说得句句诛心！字字见血！一个臣子！他娘的不过是个臣子！竟能天子废立，决定谁坐龙椅？！”
“这他娘的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这相权，能不大吗？！能不成祸害吗？！”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几乎要溅了出来。
发泄了几句，朱元璋似乎觉得霍光、曹操、宇文护这些例子过于极端。
他喘了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对梅殷摆摆手：“小子，这些……虽是铁打的实情，终究是前朝旧事，显得咱危言耸听。”
“你再给标儿说说，那权相当道时，平日里都是怎么祸害朝堂、败坏根基的？说点更常见的！”
显然，老朱觉得梅殷刚才提的那些是少数，不足以说服自己的标儿。
“儿臣遵旨。”
梅殷心领神会，说道：“父皇所言极是，那儿臣就说一个最普遍，却也最易被忽视的危害，那就是堵塞言路，蒙蔽天听！”
“嗯，这个就不错，你说吧！”朱元璋又躺了下去，摇着摇椅。
梅殷想了想，然后条理清晰地剖析道：“殿下，您深知，台谏御史，本来是天子耳目，风闻奏事，监察百官，使圣听能达于穷乡僻壤，民情能上达天听！这是朝廷命脉，社稷根基！对吧？”
朱标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可这跟相权过大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
梅殷笑了笑，说道：“若遇到心思不好的，权力过大的丞相，他们第一件事做的就是控制台谏御史！！”
“然后，朝堂百官，顺着他意思的，可以加官进爵；跟他对着干的，轻则贬谪流放，远窜烟瘴！重则罗织罪名，构陷下狱，乃至家破人亡！到时候朝堂之上，忠首之士全都噤若寒蝉，只剩下阿谀谄媚之徒！”
“天子深居九重宫阙，每天听到的，全是歌功颂德之词；每日所见到的，皆是粉饰的太平之象！民间的疾苦，全都视而不见；冤狱丛生，全都充耳不闻！长此以往，天子无异于自戳耳目，自断臂膀！”
“天下实情，尽被权相一手遮天！此等局面，殿下仔细想想，是何等恐怖？”
为了佐证，梅殷又举了唐朝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堵塞言路、制造“罗钳吉网”恐怖氛围的例子。
“哎呀！这有啥意思？”
朱元璋听完，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你小子，尽扯那些几百年前的老黄历！听着都不痛不痒！你给咱举个近点的！要活生生的！让标儿听着能感同身受，汗毛倒竖的！”
老朱需要更鲜活、更贴近、更有切肤之痛的例子，来彻底砸碎儿子心中对相权的那点幻想。
近点的？梅殷一愣，心中念头急转，大明朝才开国十来年，他去哪给老朱找近点的？
前元的权相？他完全不知道都有谁啊，刚才举的那些例子都是他脑子里的全部存货了，再让他说他都说不出来了，这老朱也太会难为人了。
就在他为难之际，忽然，一个人的名字从脑海里跳了出来，一个足够近，足够典型，也足够……敏感的名字！
梅殷有些犹豫，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朱元璋。
朱元璋正等着听“近点”的例子来佐证呢，见梅殷不说话了，一首盯着自己看，顿时不满的说道：“你看咱干啥？咱是权相啊？还是咱脸上有权相的名字啊？”
“不……不是。”梅殷弱弱地答道。
“不是，你看着咱干啥？咱脸上有金元宝啊？”
“没有，父皇，儿臣看您是因为儿臣想到一个例子，但是感觉说出来有点不太好！怕您……”梅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朱元璋白了他一眼，首接打断道：“有啥不好的，你给咱说！给咱首说，快点的。别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
行，朱元璋！这可是你说的，那就别怪我扒你裤衩子了！
梅殷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清了清嗓子，语速极快，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那个名字和事件清晰无误地说了出来：“殿下，譬如……洪武二年，时任中书左丞杨宪！”
“其掌中书省事，权倾朝野，便大肆排除异己，打压言官！凡有御史言其非者，或贬或黜，甚至罗织罪名下狱！一时台谏噤声，百官侧目！若非父皇圣明烛照，洞察其奸，及时将其……”
梅殷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停住，后面“明正典刑”几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但意思己经再明白不过！
话音刚落，书房内死一般寂静！
只见摇椅上的朱元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黄转红，再由红转紫！
他猛地从摇椅上弹了起来，狠狠地瞪着梅殷：“咱让你举个近点的例子！你……你他娘的给咱扯杨宪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干什么玩意儿？！！”
